第191章潮针指南
楚舟蹲在礁石滩上，手里攥着颗歪嘴珍珠，活像被螃蟹夹肿了脸。海风卷着咸腥味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喷嚏，珍珠"咻"地滑进牡蛎壳堆里。
"春娘！快把磁石递......"话音未落，整筐牡蛎壳突然"哗啦啦"跳起舞来。正在剖蛎肉的渔妇们齐刷刷抬头，只见楚舟头顶粘着三片蛎壳，活似顶着个铁锅。
"楚先生又在耍把戏？"瘸腿的老船工王伯叼着烟杆，烟灰簌簌落在竹编针盒上，"上月炸了盐灶，前日烧了半船鲞帆，今日莫不是要召雷公劈海？"
楚舟抹了把脸上的泥，从怀里掏出个镶玉珏的檀木盒。盒盖一掀，七颗磁化的珍珠在玉珏碎片上滴溜溜打转，活像跳丸戏的琉璃珠。"这叫潮汐指南针！"他两指夹起颗珍珠往海水里一浸，"磁极随月相变，可比司南精准......"
"精准到把蛎壳当帽子戴？"春娘拎着裙角跨过满地狼藉，发间银簪晃得珍珠乱颤。她捡起针盒端详片刻，突然"噗嗤"笑出声："楚先生莫不是拿嫁妆匣改的？这雕花还是我阿姐成亲时的并蒂莲纹呢！"
哄笑声中，楚舟耳根烧得通红。昨夜翻遍全村才寻到这巴掌大的檀木盒，哪顾得上花纹。他梗着脖子将针盒往船板一扣："明日试航，谁愿随我去探蓬莱？"
海面浮着层奶白晨雾，十艘渔船列成雁阵。楚舟攥着针盒蹲在船头，玉珏碎片在朝阳下泛着幽蓝光泽。珍珠突然齐齐转向东南，惊得掌舵的李大猛扯帆绳的手一抖。
"左满舵！"楚舟话音未落，船身猛地倾斜。春娘抱紧装满鱼饭的陶瓮，腌萝卜条天女散花般泼了王伯满头。"哎哟我的老寒腿！"王伯扒着船舷哀嚎，"楚先生这针怕不是让醉虾腌过？半刻钟转了八回向！"
雾霭深处忽现一线金光，珍珠霎时疯转如陀螺。楚舟眯眼望去，隐约见浪尖上浮着座琉璃色岛影，檐角飞翘似倒悬的鼎耳。"蓬莱！"他激动得嗓音发颤，"快追着光......"
"追你个咸鱼脑袋！"李大猛一桨拍在船帮上，震得珍珠蹦出针盒，"那是黑水船帮的幌子！上回他们挂鲛绡灯诱咱们触礁，忘啦？"
仿佛印证这话，金光骤然分裂成数十道，在海雾中织成迷阵。珍珠在玉珏上撞出"叮当"脆响，楚舟突然瞥见某颗珍珠表面浮出细密纹路——竟是微缩的潮汐图！
"不是幻象！"他猛地扑到船舷边，"蓬莱岛随潮汐隐现，这些光......"
"咔嚓！"
针盒毫无征兆地炸裂，玉珏碎片如飞镖四射。楚舟只觉掌心刺痛，低头见一片碎玉扎进血肉，血珠滚落时竟凝成赤色丝线，在甲板上蜿蜒成崎岖的海岸线。
"血......血图！"春娘吓得陶瓮脱手，腌鲭鱼撒了满地。王伯却颤巍巍摸出烟杆，在血线旁比划："咦，这弯道像不像鬼头礁的'之'字峡？"
雾中传来沉闷的轰鸣，船身突然被无形之力拽向左侧。楚舟扒着渗血的掌心抬头，见所有珍珠悬浮半空，拼成个残缺的鼎形。"是镇海鼎在引路！"他嘶声大喊，"快降半帆！"
"降帆？现在满潮！"李大猛急得额角青筋暴起，却见楚舟夺过缆绳往腰间一缠，纵身跃上桅杆。狂风撕扯着他散乱的发髻，血顺着绳索滴在帆布上，竟晕染出珊瑚状的暗纹。
"左舷三十度！"嘶吼声淹没在浪涛里。船头堪堪擦过突兀出现的礁石群，楚舟顺着湿滑的桅杆滑落，怀里还紧攥着那颗染血的珍珠。雾霭散尽的刹那，众人倒抽冷气——原本空荡的海平线上，竟真浮着座青灰色的岛影！
"快看珍珠！"春娘突然尖叫。血珠在甲板上汇成漩涡，将散落的珍珠吸入中心。玉珏残片"嗡嗡"震颤着浮起，在漩涡上方拼出"坎位"二字。楚舟突然想起盐池底那些青铜鱼钩，只觉掌心伤口灼痛难忍。
"坎位属水，是镇海鼎的方位！"他蘸血在船板画出八卦图，"蓬莱不在东南，在潮眼交汇的......"
"小心！"李大猛猛地扑倒楚舟。一枚玉珏碎片擦着耳际飞过，深深钉入桅杆。珍珠阵倏然崩散，血图被浪花卷得无影无踪。雾霭重新合拢时，连那抹青灰岛影也化作泡影。
楚舟瘫坐在腥咸的甲板上，望着掌心结痂的伤口苦笑。春娘蹲下来给他缠布条，忽然"咦"了一声："你这血痂......怎的像条小鲛鱼？"
暮色降临时，十艘渔船拖着破帆歪歪斜斜归港。楚舟踮脚溜向村尾的船坞，却听晒网架后传来王伯沙哑的烟嗓："......那血图我年轻时见过！二十年前渊族沉船那晚，船老大的血在甲板上也淌成过海路......"
楚舟心头剧震，怀里的染血珍珠"咚"地坠地。月光透过珍珠表面的血丝，在沙滩上投出斑驳的影——正是日间那幅残缺的蓬莱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