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月港鱼市
晨雾未散,滩涂上已支起三十丈长的草棚。楚舟踩着露水巡场,手指拂过竹架上垂挂的咸鱼干,嗅了嗅海风里浮动的椒盐香。几个渔童蹲在礁石后,用牡蛎壳偷刮鱼干上的盐霜,被春娘提着晾衣杆追得满滩乱窜。
"楚哥儿!"陈四拄着珊瑚拐挪过来,拐头挂着串风干墨鱼,"琉球客商的船靠岸了,带头的说要见'养蚌郎君'。"
楚舟掸了掸衣摆沾的鱼鳞,抬眼便见个戴玳瑁眼镜的褐衫汉子踱来。那人腰间缠着七色珊瑚串,未开口先笑出满口金牙:"楚掌柜的三年陈鲭鱼鲞,在琉球能换等重白银!"
"林先生谬赞。"楚舟掀开身旁陶瓮,捞起条油亮的鱼鲞,"这腌渍方子得配上月港的西南风,离了本乡便要失味。"
琉球商人鼻翼翕动,忽然从袖中抖出卷泛黄海图:"若肯让方子,这龙涎香鲸的......"
"让不得!"春娘扛着鱼叉横插进来,叉尖还挑着半条偷吃的野狗,"昨儿黑水船帮派人偷方子,被老娘叉进粪坑泡了半宿!"
众人哄笑间,滩头忽然传来铜锣响。老里正踩着高跷摇旗呐喊:"吉时到——开市!"
霎时人潮如织。渔妇们捧着竹匾叫卖,紫菜叠成翡翠塔,海带捆作碧玉卷。阿鲛蹲在贝雕摊前,颈后疤痕被日头晒得发红,指尖翻飞间,鱼骨刻成的簪子已插满春娘的发髻。
"小娘子好手艺。"琉球商人凑近细看,金牙闪过寒光,"这雕纹倒像我们那儿的镇海符......"
"轰!"
西头突然爆开巨响。楚舟拨开人群冲去,只见腌鱼坊的竹架塌了半边,十几个陶瓮碎成齑粉。赵四眼在碎陶片里打滚哀嚎:"海神娘娘降罪啦!我说这鲞鱼太咸......"
"咸你祖宗!"春娘揪起老神棍的衣领,从他袖袋抖出半包火药,"昨儿就见你在市舶司仓库鬼祟!"
楚舟蹲身捻了捻火药残渣,抬眼望见礁石后闪过半截黑水旗。他不动声色踢开块碎瓦,露出底下新鲜的蟹洞——洞壁残留的硫磺味直冲鼻腔。
"楚哥儿!"阿鲛突然扯他衣袖。小娘子摊开掌心,里头躺着颗沾泥的珍珠贝,壳内赫然刻着"镇海"古篆。
琉球商人不知何时凑到近前,珊瑚串哗啦作响:"这纹样......像我们王宫地库的青铜鼎......"
海风骤急,楚舟将珍珠贝往怀里一揣,扬手指向港湾:"林先生看那艘朱漆福船可还入眼?舱里备着百坛特制鱼鲞,今夜潮涨便可装船。"
商人金牙咬得咯吱响,终是拍出那卷海图:"再加三斗珍珠贝粉!"
日头西斜时,楚舟蹲在修补好的腌鱼架下。春娘拎着酒坛晃来,忽然用鱼叉挑起个竹筐:"怪事!这半筐珍珠贝怎就剩空壳了?"
阿鲛凑近细看,指尖沾了点黏液:"是彩虹虾虎鱼的涎水......"她忽然指向海面,"看!"
暮色中,黑水船帮的舢板正悄悄离岸。船尾拖着的渔网里,隐约可见贝壳反光。楚舟抄起捆缆绳纵身入海,浪花里传来他的喊声:"春娘姐,借你鱼叉一用!"
海洋小剧场
"这两脚兽越发能耐了。"老牡蛎在筐里嘟囔,"前日拿咱们盖房,今日又摆摊叫卖。"
花蛤在竹匾里蹦跶:"你懂啥!楚哥儿说这叫'珍珠贝粉',抹脸能嫩肤......"
"嫩个屁!"藤壶群里传来嗤笑,"昨儿我瞧见春娘那婆娘偷摸往脚上抹,今早踩礁石滑了个四仰八叉!"
海葵忽然抖了抖触须:"嘘!那尾金纹蟹又来了......"
青蟹横爬过沙滩,螯尖夹着片海图残页:"瞅见没?刚从琉球人袖袋顺的!听说集齐全图能找到......"
潮水漫上来,卷走了海底居民关于"宝藏到底是珍珠堆还是珊瑚山"的争吵。咸腥海风里,楚舟湿漉漉地爬上岸,手里紧攥着半张浸湿的海图,远处黑水船帮的舢板正在暮色中燃起诡异绿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