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盐路断
咸风裹着铁锈味漫过滩涂,楚舟赤脚踩在竹渠闸板上,砗磲灯映得渠水泛青。昨夜新布的月华水母群蔫蔫蜷在网兜里,伞盖渗出靛蓝黏液,将渠底卵石蚀出蜂窝孔洞。二虎抡着竹耙扒拉浮藻,裤腿被毒液灼出破洞:"邪了门!前日还活蹦乱跳的,今儿咋全瘟了?"
楚舟俯身捻起一撮粘液,指尖灼痛骤起。腕间贝壳胎记突突跳动,幻象闪过——成筐琉球硫磺石正随暗流沉向热泉眼,黑水船帮的包铁船影在浪沫中若隐若现。
"吴婶!昨夜谁值宿盐仓?"楚舟靴尖碾碎盲蟹,汁液溅在闸板"滋啦"冒烟。老妇人抱着腌鱼坛踉跄奔来,坛底沾着未洗净的盐渣:"是张五带的班!那混球天亮就没影了!"
咸风忽挟闷雷。陈伯佝偻着背脊挤进人群,旱烟杆敲得船板咚咚响:"西礁盘的藤壶全烂了!壳里淌的黑水跟这毒液一个味儿!"枯手指向竹渠,浑浊的渠水正泛着诡异油光。
楚舟反手扯下晾晒的棕榈网:"二虎带人封渠!阿荇取蚌灰来!"二十名青壮应声架起浸油的竹栅,老渔民们哆嗦着往渠口泼生石灰。腥臭的白烟腾起三丈高,惊得海鸟盘旋不落。
"楚哥儿!官盐船来了!"瞭望的童子挥着破旗嘶喊。三艘双桅帆船贴礁泊岸,吴知县蟒袍外罩着蓑衣,独眼映着渠中蓝光:"楚舟!州府急征净海盐千石赈灾,午时前装船!"
二虎抡铲蹦起:"盐田刚遭瘟,哪来的......"
"有!"楚舟靴尖挑起块青灰盐砖,"官家要的盐,楚某半刻不差。"他劈手夺过阿荇怀中的砗磲碗,将毒液混着蚌灰泼向盐垛。青烟腾起处,盐粒竟褪成雪白。
吴知县獠牙咬得咯咯响:"这妖术炼的盐,吃死人谁担责?"
"大人不妨验验。"楚舟抄起盐勺舀满陶罐,"新晒的净海盐遇毒即显色——"罐中忽坠入枚琉球铜钱,盐粒霎时泛青,"瞧,这就验出脏东西了。"
皂隶们的铁链"当啷"坠地。知县独眼抽搐,忽见海平线浮起黢黑影廓——三艘葛布帆船破浪而来,神农遗族的药旗猎猎作响。
"楚郎君好算计!"姜巫祝桃木杖挑着晒干的毒草,"借官家手除我族人?"八名赤膊汉子擂鼓助威,鼓面绘的三趾海兽随节奏狰狞欲出。
楚舟耳廓微动,渠底传来细碎啃噬声。他暴喝着扳动暗闸,蔫缩的水母群随潮涌出,触须触及药粉竟膨胀如斗。二虎趁机撒出浸过珍珠粉的虾米,虎头鱼群尖牙撕扯葛布船帆。
"收网!"二十张棕榈网应声罩下。姜巫祝獠牙咬破指尖,血符拍向鼓面:"起瘟!"鼓声震处,渠中毒液翻涌如沸,藤壶壳"噼啪"爆裂。
混乱中,张五悄然摸向盐仓。楚舟鱼骨匕首脱手飞出,刃尖钉住他袍角:"五哥这琉球火折子,是要焚仓灭迹?"靴尖踢开草垛,成捆硫磺石滚落,引燃浸毒的渔网。
"护盐!"陈伯佝偻着背脊扑向火堆,老棉袄瞬间燎出焦洞。楚舟抡起腌鱼坛砸向烈焰,混着蚌灰的卤水"滋啦"腾起白雾。阿荇趁机甩出月华水母网,触须吸附毒烟凝成蓝霜。
"楚郎君!潮信笺!"吴婶的破锣嗓刺破喧嚣。鱼皮纸上的朱砂批注被火舌舔舐,唯"申时"二字猩红如血。楚舟回望海天,积云裂缝中隐现血色霞光——那是盐船倾覆的凶兆。
"二虎!沉盐包!"楚舟暴喝着跃上礁盘。二十筐盐砖坠入深渠,毒液遇盐即凝成硬壳。姜巫祝座船在漩涡中倾覆,药囊浮沉间竟吸附水母卵,遇光即绽出靛蓝菌丝。
暮色吞没滩涂时,官船终载着"净海盐"扬帆。楚舟独坐船骸剖解水母尸,腕间胎记灼痛未消。阿荇捧着药罐啜泣:"西滩的牡蛎全死了......"
咸风卷着焦糊味掠过盐田。陈伯佝偻着背脊刮下渠底硬壳,旱烟杆敲得叮当响:"奇了!这毒盐壳比青石还硬!"
楚舟捻碎壳渣,琉球硫磺的气味刺鼻——黑水船帮的残旗正在浪沫中沉浮。他望向东南海域,新布的渔网在暗流中颤动,似有更大的风暴在盐晶中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