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盐铁专营令
咸风裹着细沙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盐垛旁清点新制的盐砖。日光穿透晶粒，映得"楚记"二字清晰如刻。阿荇踮脚往苇席上铺紫菜，脆生生道："哥，吴婶说今早的盐车又被扣在螺壳村了！"
"扣便扣了。"楚舟将盐砖码成鱼鳞状，"官盐掺砂卖高价，倒嫌咱们的盐太细？"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闷响，两艘漆着"盐铁司"的官船破浪而来，船头皂旗猎猎如丧幡。
陈伯的旱烟杆"吧嗒"落地："是八百里加急的传令船！"
楚舟眯眼望去，船头青袍官员正抖开黄绢，腰间玉带扣鎏金浪花纹刺目惊心。衙役水火棍重击船板，惊起满地沙鸥："楚舟接旨！即日起，鬼牙礁渔场收归官办，私盐贩子即刻锁拿！"
二虎抡起铁铲挡在盐垛前："放屁！这盐场是咱们一担土一瓢垒的！"
官船忽横过船身，露出底舱黑洞洞的炮口。新知县周怀仁抚须冷笑："《盐铁令》有载，近海三里皆属官产。尔等私垦滩涂，本该问个流徙之罪！"
楚舟反手将盐铲插进沙地："大人明鉴，草民晒盐用的是潮神庙古井卤水，按《海疆志》当属渔户共有。"他抓起把盐粒扬向日光，"倒是官盐掺了三成硫磺渣，可是要充作军饷？"
周知县脸色骤变，袖中密信露出一角朱砂。楚舟箭步上前，靴尖勾起信笺------"龙涎香矿脉"四字赫然在目！
"放肆！"周知县獬豸冠下的额角青筋暴起，"给本官拆了这私盐灶！"
二十衙役如狼似虎扑向盐田。二虎抡铲劈断最先冲来那人的水火棍，却被铁链缠住脖颈。吴婶抱着晒盐的苇席哭喊："天杀的！这是要绝咱们活路啊！"
楚舟耳廓微动，远处礁盘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他猛然拽过阿荇耳语："去沉船区起第三坛磷虾粉！"转身朗声道："大人既说楚某制私盐，可敢看场火祭海神？"
周知县眯眼打量这个满身盐霜的年轻人："妖言惑众！"
"若是妖术，大人尽管锁拿。"楚舟劈手撕开备用的盐袋，磷虾粉混着细沙簌簌洒落，"若成祥瑞，还望官府还个清白。"
日头西斜时，滩头支起九口铁锅。楚舟将磷虾粉与晒干的海藻末混入鲸油，腥气随咸风弥散。周知县捻着佛珠冷笑："装神弄鬼......"
"点火！"
火把触及锅沿的刹那，金红焰浪冲天而起。磷粉遇热炸开万千星火，恰似赤龙腾空。围观渔户齐刷刷跪倒："海神显灵！赤龙护盐场！"
"雕虫小技！"周知县挥袖欲斥，官船底舱忽传来惊呼。烈焰顺着预涂的磷粉窜上帆索，眨眼间将"盐铁司"旗焚成灰烬。楚舟舀起勺"海火龙油"泼向礁石，火舌遇潮反卷，竟在水面燃出丈高火墙！
"此乃前朝海监司的镇海术。"楚舟将铜勺掷入火海，"大人若强征盐场，楚某不介意让泉州港也尝尝这赤龙的滋味！"
周知县官袍溅满火星，惊堂木砸向楚舟面门："反了！反了！"
"大人三思。"师爷突然拽住他衣袖，"泉州市舶司的贡船......"
咸风卷着焦糊味掠过滩涂。楚舟负手立于火幕前，掌心紧攥半块黧黑铁牌------今晨在盐沟挖出的证物，刻着"渊廿七"的浪花纹路正隐隐发烫。
官船仓皇起锚时，暮色已吞没海天。陈伯颤巍巍捧来残信："楚哥儿，晌午在盐垛下发现的......"
信笺盖着户部侍郎的私印，朱砂批注刺目惊心："龙涎香矿脉与渊族有涉，着暗查鬼牙礁。"
二虎一脚踹飞烧焦的官旗："定是王三刀那厮告密！"
"未必。"楚舟摩挲铁牌缺口，"能驱动户部侍郎的，岂是区区渔霸？"东南海域忽传闷雷，潮信笺的预言闪过脑海------子时三刻，黑潮吞月。
阿荇拽他衣角惊呼。退潮的盐田裂开道深沟，浊水裹着铁砂翻涌，隐约露出半截青铜鼎足。楚舟瞳孔骤缩------这纹式与潮神庙掘出的镇海鼎如出一辙！
"明日封滩。"他将铁牌埋入盐垛，"陈伯带人重修卤池，二虎去黑石滩买三十斤芒硝。"
"买芒硝作甚？"
"腌鱼。"楚舟望向官船远遁的方向，"腌条窥伺盐场的大鱼。"
更深露重，楚舟独坐船骸底舱。案头摊着半卷《海监司秘录》，烛火将"镇海鼎镇热泉眼"的批注映得忽明忽暗。窗外忽有银鳞掠过，阿鲛湿漉漉的手掌贴上砗磲窗，颈后疤痕泛着幽蓝。
"你也觉得......这盐场下藏着东西？"楚舟推开窗棂。
哑女比划着撕裂海浪的手势，突然僵住------东南礁盘上，三点幽绿鬼火正随潮起伏。
楚舟攥紧鱼骨匕首。磷火映出艘单桅快船，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枯瘦身影，腰间玉牌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竟是户部侍郎的"裴"字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