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盐工谣祸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盐田，楚舟蹲在田埂上，指尖捻着几粒结块的盐霜。远处传来盐工们粗哑的调子，唱得他眉头越皱越紧。
"盐女泣血泪成滩，龙王震怒掀狂澜——"
"收声！"老盐工赵四突然摔了盐耙，冲唱歌的汉子们瞪眼，"晦气词儿也敢瞎咧咧！"
楚舟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盐粒，目光扫过那群缩脖子的盐工。这几日传开的邪谣透着古怪，字字句句都像是往人心口撒钉子。他顺手捞起竹筒喝了一口水，却被呛得连咳几声——水里竟飘着几缕暗红，腥得刺鼻。
"楚哥儿，这、这水渠咋渗血了？"春娘攥着洗衣的木槌慌慌张张跑来，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鱼鳞。
楚舟快步走到渠边，只见混着盐霜的泥地上蜿蜒着暗红痕迹。他蹲下身，指尖蘸了点"血水"搓了搓，突然笑出声："海茜草汁掺铁锈，黑水帮倒是舍得下本钱。"
话音未落，滩涂那头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七八个光脚小子追着涨潮的浪花，把邪谣改得七零八落："盐女要嫁蟹大王，聘礼堆成十丈浪！红盖头是渔网织，洞房摆满咸鱼汤！"
"小兔崽子！"春娘作势要打，嘴角却憋着笑。孩子们一哄而散，举着刚逮的招潮蟹满滩涂乱窜，荒腔走板的调子惊起一片海鸥。
楚舟眯眼看着那群蹦跳的身影，突然拎起装盐卤的木桶往田埂走去："赵四叔，今日给大伙发工钱，每人多支三文——条件是教会那些皮猴子唱新谣。"
暮色降临时，整个盐场都飘着稚嫩的童声："盐女摇船去买糖，蟹将吓哭龙王慌！浪头卷走绣花鞋，气得海神直骂娘——"蹲在草垛后的黑影猛地一颤，手里的铜哨当啷掉在礁石上。
"逮着了！"早就埋伏在盐仓顶的赵四甩出渔网，那黑影刚要窜起，却被泼来的盐卤糊了满脸。春娘提着灯笼照过去，只见个精瘦汉子正拼命揉眼睛，怀里还揣着本褪色的《潮信歌》。
楚舟用竹枝挑起那本歌册，就着月光细看。泛黄的纸页上，用蝇头小楷将邪谣的每句末字连起来，竟拼出"明夜涨潮袭东仓"的密令。他转头看向被捆成粽子的探子，突然用竹枝戳了戳对方发红的眼皮："海茜草汁腌眼睛的滋味如何？"
仓房阴影里忽然传来窸窣响动。楚舟吹熄灯笼，借着月光瞥见一道佝偻身影正往骨滩方向摸去。他随手抓了把盐霜撒在地上，那串湿漉漉的脚印顿时在月光下泛出荧荧绿光——正是白日渠中"血水"残留的海萤粉。
"跟着光走。"楚舟把渔刀别在腰间，转头对春娘低声道，"带上那本《潮信歌》。"
子时的骨滩泛着森森磷光。楚舟蹲在礁石后，看那佝偻人影跪在滩头刨坑。铁锹撞上硬物的脆响传来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扣住那人手腕，却对上一张遍布灼痕的老脸——竟是村中失踪月余的疯乞丐王瘸子！
"鼎耳...埋骨滩..."王瘸子突然咧嘴怪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牙，"圣女泣血，龙王开眼呐！"
春娘举着灯笼的手一抖。刚挖开的沙坑里，半截青铜鼎耳在月光下泛着幽绿，耳孔里渗出的黑液正缓缓腐蚀周围的贝壳。楚舟用布帕裹住鼎耳拾起，背面铭文与祠堂密室残卷上的"镇海鼎·坎位"纹路严丝合缝。
"楚哥儿！"春娘突然扯他衣袖。海面不知何时浮起星星点点的磷火，竟在半空聚成丈余长的战戟幻影。那戟尖正指向祠堂方向，戟身上渊族符文如活物般蠕动。
王瘸子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转身扑向海浪。楚舟伸手去拽，却只扯下半片破麻衣。漆黑的海面上翻起几串泡沫，再不见人影。
"明日找铁匠熔了这鼎耳。"楚舟将东西揣进怀中，转头却见春娘正盯着他袖口——那里沾了鼎耳黑液的地方，布料已腐蚀出焦黄的洞。
回程路上，孩童们荒诞的歌声仍隐约可闻。楚舟摩挲着怀中的青铜残片，突然想起白日里赵四叔的抱怨："黑水帮最近抢盐船都带着罗盘，莫不是要改行当风水先生？"
他望着祠堂飞檐投下的阴影，嘴角勾起冷笑。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恍惚间竟与鼎耳渗液的滴答声重合。
"楚大哥！"渔童阿旺赤脚奔来，裤腿卷到膝盖，手里攥着半条风干的臭鱼，"东滩那边飘着艘怪船，黑黢黢的不点灯，老刘叔说怕是海鬼船！"
楚舟眉心一跳，抄起搁在礁石上的火把就往东滩赶。还未到岸边，便听见渔妇们此起彼伏的惊叫。暮色里，一艘破败的帆船正随浪起伏，船身缠满墨绿水草，桅杆上耷拉着半截残破的灰帆，活像从海底爬出来的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