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蚌舟夜巡
月色如银,海面浮着一层薄雾,楚舟蹲在滩头,手里捏着把珍珠粉往筏子上撒。身后围着一群村民,个个抻着脖子看热闹。
“楚小哥,这蚌壳筏子涂了珍珠粉,当真能避水鬼?”王二麻子缩着肩膀,手指头戳了戳筏子边缘。那筏子是用老蚌壳拼成的,边缘还粘着几片没刮干净的青苔。
楚舟头也不抬:“水鬼怕不怕珍珠粉我不晓得,但藤壶和毒水母最烦滑溜溜的东西,保准沾不上筏子。”他顺手把剩下的珍珠粉塞给旁边的小六,“省着点用,这玩意儿磨了三天才得半罐。”
“啧,早说啊!”李铁柱一拍大腿,“上回我家婆娘拿珍珠粉敷脸,我还骂她败家!敢情这玩意儿能保命!”众人哄笑成一团,惊得滩头几只夜鹭扑棱棱飞起。
楚舟拎起渔灯跳上筏子,筏身微微一沉。七八个汉子跟着蹚水上船,有人怀里揣着鱼叉,有人腰间别着酒葫芦。小六缩在角落嘀咕:“我娘说雾天出海容易撞邪......”话音未落就被王二麻子敲了脑门:“怂包!待会儿真有水鬼,老子第一个把你踹下去当贡品!”
蚌壳筏悄无声息地滑入雾中。楚舟举灯照向水面,光晕里浮着细碎的磷光,像是撒了把星子。忽听得西边传来“哗啦”一声,众人齐刷刷转头,却见条鲻鱼跃出水面,银鳞在月光下划出半道弧线。
“就这?”李铁柱松了攥紧的鱼叉,“老子裤腰带都勒紧了准备干架......”
“闭嘴!”楚舟突然低喝。他耳尖动了动,抄起竹篙往雾里一搅。浓雾被破开的刹那,众人倒吸凉气——三十丈外赫然漂着艘黑黢黢的船影,桅杆光秃秃的像根断骨,船身爬满藤壶,活似长了层铁锈痂。
小六牙齿打颤:“真、真撞邪了!这鬼船怎么没帆?”
“是官船。”楚舟眯眼辨认船头的残破雕花,“看制式至少沉了二十年,怕是当年巡盐使的座驾。”他抄起竹篙往船帮一顶,蚌壳筏借着巧劲贴到官船侧舷。腐木味混着腥气扑面而来,藤壶丛里窸窸窣窣爬出几只紫背蟹。
王二麻子抡起鱼叉就要戳,被楚舟拦下:“慢着!这船木浸足了盐卤,拆回去能补咱渔场的拦鲨栅。”说着从筏底拽出个陶罐,揭开盖顿时臭气熏天。李铁柱捏着鼻子跳脚:“夭寿!这不是前日扔的烂鱼杂?”
“藤壶最爱这口。”楚舟舀了勺腐浆抹在官船吃水线上。不过半盏茶功夫,船壳竟像起了层鸡皮疙瘩,藤壶们窸窸窣窣地松开吸盘,噼里啪啦往海里掉。小六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跟下饺子似的!”
众人正要喝彩,船身突然“嘎吱”一响。楚舟脸色骤变:“退!”话音未落,腐朽的船舷轰然塌落,激起丈高浪花。李铁柱脚底打滑,眼看要栽进海里,却被腰间酒葫芦卡在船帮,活像条挂着的咸鱼干。
“老子新酿的荔枝烧!”他扑腾着去捞葫芦,指尖刚沾到水面,忽见黑潮里浮起团荧光。楚舟眼疾手快把人拽回来:“不要命了?那是渊族养的荧光乌贼,触须带毒!”
王二麻子抡起斧头劈开船板,突然“咦”了一声。破洞处露出半截木箱,箱角镶着褪色的铜包边。楚舟用竹篙挑开箱盖,霉味里混着股墨香,竟是摞潮汐历书。
“癸亥年三月初七,大潮冲垮盐田三亩......”小六凑过来念了半句,突然指着最底下那本惊叫,“这页有红字!”
楚舟拂去封皮上的海藻,朱砂批注刺入眼帘——“蓬莱潮信,乱则鼎现”。他指尖猛地攥紧,书页簌簌抖落几点盐晶。那边李铁柱正忙着往筏子上捆木板,嘴里嚷嚷:“楚小哥,这破船还要不要?不要我可拆门板了,正好给我家茅厕换个顶......”
海雾忽然被夜风吹散,月光泼在楚舟掌心的历书上。他望着东方隐约起伏的海线,突然轻笑一声:“拆,连钉子都别剩下。这些老木头腌了二十年海盐,比新料还防蛀。”
蚌壳筏吃水又深了三寸,摇摇晃晃载着“战利品”返航。小六扒着成堆的船板傻笑:“明日把藤壶壳刮下来,磨粉掺进饵料里,保准鱼群疯抢!”王二麻子往海里啐了口:“疯抢?老子看是你想磨粉敷脸讨翠花欢心!”
笑骂声惊飞夜鹭,楚舟却盯着雾散后的海面出神。潮汐历书在怀里硌着胸口,那抹朱批如血渍晕染开来。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青铜鱼钩——今日在盐池底摸到的那枚,钩身“镇海鼎·坎位”的刻痕还沾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