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潮信镖单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进窗棂,楚舟趴在案头,就着蟹油灯核对账册。春娘端着陶碗跨过门槛,碗里腌萝卜丝堆得冒尖:"大当家的,您再不吃晌午饭,这萝卜丝可要腌成萝卜干了!"
"放着吧,等我对完这批镖单......"楚舟头也不抬,蘸墨的狼毫在宣纸上划拉出歪扭字迹。忽然笔尖一顿,他抓起桌角竹筒猛晃:"阿鲛!你又往我笔洗里塞海螺!"
檐下传来咯咯笑声。哑女阿鲛蹲在晒网架旁,正把剥好的青豆抛向空中,引得一群贼鸥扑棱争抢。她颈后鱼鳃状疤痕在日头下泛着微蓝,手腕一翻,豆子精准落进陶罐。
"报——"门外炸响破锣嗓子。楚舟手一抖,墨点子溅上春娘新缝的靛蓝短打。王铁头风风火火撞进来,脑门还粘着片海带:"当家的,琉球商队那批货出岔子了!"
楚舟抓起腌萝卜咬得咔咔响:"上个月运暹罗香料的船被海猴子掀了,这回又是哪路神仙?"
"是那个订'朔月镖'的泉州客商!"王铁头从怀里掏出浸湿的镖单,"按您吩咐,凡指定特殊时辰的货箱都要过'盐水验',结果这箱......"他掀开藤条箱盖,二十斤腌鲭鱼鲞下压着卷泛黄皮纸。
春娘抄起晾衣杆就要戳:"好胆!敢在鱼鲞里夹带私货!"
"且慢!"楚舟用筷子夹起皮纸抖开,海风忽地灌入堂屋。纸面遇潮显出一幅工笔海图,朱砂标注的航线上赫然画着只三足青铜鼎。"镇海鼎足?"他瞳孔骤缩,图纸角落还洇着团腥绿污渍。
阿鲛不知何时凑到跟前,指尖刚触到污渍,腕间贝壳纹身突然泛起荧光。她咿呀比划着冲向祠堂方向,险些撞翻门口晾虾干的竹匾。
"快跟去!"楚舟抓过斗笠往外跑,"铁头带人封住货舱,春娘去请里正......"
祠堂青砖地泛着潮气。楚舟跪在蒲团上,看阿鲛用珍珠粉混着海藻汁往供桌下涂抹。白浆渗入砖缝的刹那,地面突然拱起蛛网状裂痕,渗出粘稠绿液。
"退后!"楚舟拽着阿鲛后撤三步。裂缝中腾起刺鼻白烟,砖石噼啪炸开,露出半截青铜鼎足。鼎足表面爬满诡异纹路,像是无数纠缠的海蛇。
春娘举着锅铲冲进来:"祠堂塌了?哎呀这砖缝里长的什么蘑菇......"话音未落,她踩到绿液脚下一滑,锅铲"当啷"砸在鼎足上。霎时鼎纹泛起血光,整座祠堂梁柱嘎吱作响。
"都出去!"楚舟薅住春娘后领往外拖。阿鲛却逆着人流扑到香案前,抓起三根线香在烛火上燎着,烟气竟凝成个模糊的龙头形状。鼎足血光稍敛,梁柱震动渐止。
王铁头扒着门框探头:"当家的,户部来了个绿袍官差,说要查什么龙涎香......"
楚舟盯着仍在渗绿液的裂缝,抓起供桌上的占卜龟甲塞给春娘:"去,跟官差说我在祭海神,拖半个时辰。"转头又踹王铁头屁股:"愣着干啥?找桶牡蛎灰来,再逮两只醉虾!"
半刻钟后,祠堂成了海鲜作坊。楚舟把醉虾泡的米酒倒进裂缝,阿鲛忙着往鼎足上糊牡蛎灰。春娘举着锅铲当门神,跟官差胡扯:"海神爷托梦说要吃醉虾,差爷要不也供两斤?"
"荒唐!本官......"绿袍官差话音未滞,祠堂里突然"咕咚"冒起泡。楚舟揪着湿透的前襟窜出来,腋下还夹着个滴绿水的陶罐:"成了!差爷请看,这就是渔场特产的......呃,翡翠海泥面膜!"
官差盯着陶罐里扭动的荧光小虫,官靴悄悄后挪半步:"少打马虎眼!有人密报你私藏龙涎香......"
"龙涎香没有,龙吐珠管够。"楚舟掀开罐口,一条透明小章鱼"噗"地喷出水箭,正中国子监特供的官靴。春娘憋笑憋出个响亮的鼻涕泡。
日头西斜时,楚舟蹲在礁石上冲洗绿渍。阿鲛默默递来烤鱼,鱼腹里塞着祛毒的紫菜。海面忽然浮起串气泡,昨日验货的镖箱竟缓缓漂过,二十斤鱼鲞早被啃得只剩鱼骨。
"好你个海猴子,连官差都敢戏弄......"楚舟笑骂着掷出鱼骨,远处传来琉球商船起锚的号子。阿鲛忽然拽他衣袖,指尖在海滩上划出个"淵"字,又指了指祠堂方向。
潮水漫过字迹时,楚舟摸到怀中密信——那是从绿袍官差身上顺来的,火漆印着户部侍郎的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