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楚舟淹没。他抬头望向作坊深处，那里火光通明，大锅昼夜不停地熬煮着，汉子们赤着膊，汗流浃背地搅拌着浓稠的膏体，妇孺们穿梭着运送原料，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可那点产量，在这片被污染和饥饿笼罩的土地上，渺小得可怜。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疲惫不堪的渔场。除了作坊里彻夜不熄的炉火，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死寂。饥饿的人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在“海救命膏”带来的饱腹感和伤口被暂时封住的微弱安宁中，沉沉睡去。
专门存放冷却膏体的巨大地窖门口，两个抱着鱼叉值夜的汉子强打着精神。地窖里堆满了白天熬制好的、已经凝固成块的墨绿色膏体，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海藻、石灰和浓香的沉闷气味。
“哈欠…”一个汉子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这鬼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话音未落。
“咯吱…咯吱吱…”
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如同老鼠在啃咬木头，又像是某种尖锐的指甲在用力抓挠着陶罐壁，从幽深黑暗的地窖深处，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两个汉子瞬间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声音？”另一个汉子紧张地握紧了鱼叉，侧耳倾听。
“咯吱…咯吱吱…嘶溜…”
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吮吸粘稠液体的“嘶溜”声！
“有贼？！”先前的汉子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妈的！连救命的口粮都敢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抄起旁边备着的松脂火把，用火折子点燃。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膏体气味混合着地窖特有的阴冷土腥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堆积如山的墨绿膏块在火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咯吱…嘶溜…”
那诡异的声音更清晰了！就在地窖深处，一堆膏山后面！
两个汉子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一步步挪了进去。火光照亮了地面，能看到一些散落的膏体碎屑。
“谁？出来！”一个汉子壮着胆子低喝一声。
“咯吱”声戛然而止！
地窖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另一个汉子胆子稍大，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绕过挡在前面的膏山，朝声音来源处照去——
火光所及之处，只见一个穿着破烂麻布衣、蜷缩在角落膏堆旁的身影！那身影背对着他们，肩膀正微微耸动着。
“好你个偷膏贼！”汉子怒从心起，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抓那人的肩膀，“滚起来！”
他的手刚碰到那人的肩膀——
那身影猛地一颤，极其僵硬地、如同生了锈的木偶般，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火光跳跃着，映照出一张枯槁、扭曲、爬满了暗青色鳞片的脸！那些鳞片如同苔藓，覆盖了大半张脸，一直蔓延到脖颈，甚至在火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更让两个汉子魂飞魄散的是，那人脸上的一只眼睛！
那眼睛已经完全被增生的、如同骨刺般的暗青色鳞片覆盖、包裹！此刻，那些鳞片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正在疯狂地蠕动、增生！细密的鳞片如同活物般层层堆叠、挤压！
“噗叽！”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熟透浆果破裂的声响！
在那两个汉子惊恐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那被增生鳞片彻底包裹、挤压得变形的眼球，竟然硬生生地被新长出的、锋利的鳞片边缘，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一颗布满血丝、混浊不堪的眼球，裹着粘稠的血丝和脓液，如同被丢弃的腐烂果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几滚，停在了火光照亮的边缘。空洞的眼窝里，只有不断增生的、暗青色的、如同细小蠕虫般蠕动翻卷的鳞片组织！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从两个值夜汉子的喉咙里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渔场死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