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有埋伏!给老子冲过去!砸烂那些破石头!”船帮首领——一个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彪形大汉站在船头,看到火箭无功,气得暴跳如雷,独眼里凶光毕露,挥舞着一把厚背鬼头刀,嘶声咆哮。
七八条快船得了命令,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加速,船桨翻飞,激起大片白色的浪花,凶狠地朝着那片看似平静的礁石区猛撞过来!船帮汉子们脸上满是残忍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敌人被他们撞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的场景。
“稳住!”楚舟的声音在混乱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稳稳落在阿鲛身边的一块礁石上,目光紧紧锁定那些越来越近的敌船,如同磐石。
“轰隆!咔嚓!”
第一艘冲得最猛的快船,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上了外围一块布满藤壶的尖锐礁石!巨大的冲击力让船身猛地一震,龙骨似乎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船上的几个汉子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出去,噗通噗通栽进海里。
“操!什么东西这么黏?!”船头一个挥舞鱼叉的汉子感觉脚下一滑,低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他的草鞋底,不知何时竟牢牢地粘在了湿漉漉的甲板上!那粘性大得惊人,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拔,草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脚底板却像生了根!更可怕的是,船身吃水线附近,被撞碎的礁石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藤壶分泌出的大量粘液,正随着浪涌,如同无数只滑腻的手,疯狂地扒上船壳!
“我的脚!粘住了!!”
“船!船底粘死了!划不动!”
“这水里有鬼!滑得要命!”
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冲入礁石区的快船,一艘接一艘地陷入了可怕的泥潭。船桨搅动的不再是海水,而是粘稠得如同胶漆的混合物,每划一下都沉重无比。船身更是被无数藤壶分泌的粘液死死“拥抱”住,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粘附的面积越大,行动越是迟缓、艰难。
整个礁石区外围,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粘液沼泽。黑水船帮气势汹汹的船队,前一刻还杀气腾腾,此刻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在粘稠的泥沼中徒劳地扭动、打转,船与船甚至碰撞在一起,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成了!舟哥儿的藤壶阵真神了!”礁石后面,渔民们看着这滑稽又解气的一幕,压抑着兴奋,纷纷低呼起来,看向楚舟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他娘的!给老子放火!烧!烧光这些鬼东西!”独眼首领站在中央一条相对完好的大船上,气得眼珠子都红了,看着自己手下像一群掉进滚烫糖浆里的蚂蚁,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火折子,拔掉塞子,用力一吹,橘红的火苗瞬间跳跃起来!
“都别活了!给老子陪葬!”他状若疯魔,独眼中闪烁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手臂高高扬起,燃烧的火折子眼看就要朝着脚下船板上堆积的、刻意泼洒过火油的缆绳杂物掷去!一旦引燃,船上的火药桶……
千钧一发!
“嗡——!”
一道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震鸣,毫无征兆地在夜空中炸响!那声音仿佛来自青铜鼎耳,又仿佛来自阿鲛陡然拔高的、带着某种决绝力量的歌声尾音!
就在这声震鸣响起的刹那,楚舟动了!他仿佛早已预判到这一刻,一直紧扣在手中的那张硬木猎弓瞬间被拉成满月!弓弦震颤的嗡鸣还未散去,一支尾部沾着几片细小鱼鳞的普通竹箭,已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线,撕裂沉闷的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阿鲛手中那半只青铜鼎耳!
“当啷!”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
竹箭的力道大得惊人,箭头狠狠撞在青铜鼎耳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痕上!那本就残破的古物,如何承受得住如此近距离的精准重击?一声脆响,半只鼎耳竟被硬生生从阿鲛手中震飞出去,打着旋儿噗通一声掉进旁边的海水里,那奇异的幽绿光芒瞬间熄灭!
随着鼎耳脱手、绿光熄灭、歌声戛然而止,那无形的震鸣也骤然消失。
下一刻,令所有人永生难忘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附着在礁石上、船壳上,正源源不断分泌着粘液的藤壶,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活性。它们分泌粘液的动作骤然停止,原本湿润滑腻的粘液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冰冷的海风里急剧收缩、硬化、变色!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礁石区外围,连同那些陷入其中的黑水船帮船只,被一层灰白色、布满蜂巢般细小孔洞的、坚硬如铁石的物质彻底覆盖、包裹!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刹那间将滚烫的岩浆浇灌而下,将一切冻结、封印!
原本还在粘稠泥沼中挣扎扭动的船只,瞬间被这层“铁甲”死死焊在了原地,彻底动弹不得。连那些船帮汉子惊骇欲绝的表情、挥舞的手臂,都被凝固在这层骤然生成的、坚硬冰冷的“藤壶水泥”之中!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海浪拍打在这片新生的“铁甲”上,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
“噗通!”独眼首领手中那燃烧的火折子,终究没能扔出去,脱手掉在同样被“水泥”封住的甲板上,火苗挣扎了几下,很快被粘稠冰冷的硬壳彻底覆盖、熄灭。
楚舟缓缓放下手中的猎弓,手臂肌肉微微发颤。他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箭,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专注和力量。他快步走到礁石边缘,俯视着下方那片被灰白“铁甲”覆盖的狼藉战场。几个渔民已经跳下去,动作麻利地将那个唯一没有被完全封住的独眼首领从“水泥壳子”里扒拉了出来——他的上半身还露在外面,下半身却已被硬化的藤壶粘液死死焊在了甲板上,动弹不得。
“呸!”独眼首领吐掉嘴里的泥沙和碎藤壶壳,脸上沾满了灰白的浆液,独眼死死瞪着居高临下的楚舟,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海蛇的毒汁,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扭曲、带着浓重恶意的狞笑。
“嘿嘿……楚舟!你以为你赢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破锣,“你护得住这破滩涂,护得住你那头宝贝鲲么?哈哈哈!”
楚舟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独眼首领笑得更加癫狂,唾沫星子混着血丝喷溅出来:“告诉你吧!你当宝贝疙瘩养的那头大憨鱼……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我们渊族的‘水鬼’,在它最嫩的鳃缝里……种下了‘血蛊’!算算时辰……嘿嘿,也快到时候发作喽!等死吧你们!哈哈哈……呃!”
他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渔民嫌他聒噪,抓起一把带着腥气的湿泥狠狠塞进了他嘴里。
但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楚舟的心口。
血蛊!鲲!
楚舟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渔场后方那片深邃的、养育着巨鲲的海域。夜色浓重如墨,看不清丝毫端倪。
“阿鲛!”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鲲那边……”
一直沉默的阿鲛,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楚舟身边。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深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悸和恐惧。她望向巨鲲所在的方向,小巧的鼻翼急促地翕动着,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常人无法感知的气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片黑暗,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楚舟……鲲……鲲在哭……它的血……好烫……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