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次破碎重组,快得让人眩晕。
这一次,是阳光刺眼的午后。熟悉的金色沙滩,细沙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潮水刚刚退去的地方,撅着小屁股,全神贯注地在湿沙里扒拉着什么。花布小褂,光着脚丫,正是小石头!他刚刚找到一枚漂亮的白玉贝,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灿烂。
他举起贝壳,似乎想朝着岸上某个方向呼喊分享这份快乐。
就在这时!
他脚下的沙滩,毫无征兆地、瞬间变得如同墨汁般漆黑!那黑色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恶意,猛地向上翻涌、缠绕!像无数条漆黑的毒蛇,闪电般缠住了小石头的小腿、腰身!
小石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尖叫,那漆黑粘稠的“潮水”就猛地将他整个人向下拖拽、吞噬!白玉贝从他小小的手中无力地脱落,掉在迅速蔓延开来的黑沙上,转眼间也被那蠕动的黑暗彻底吞没。
沙滩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和几道徒劳挣扎的指痕,迅速被涌上的黑沙抹平。
“小石头——!”楚舟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悲鸣,如同被利刃贯穿心肺。那孩童眼中最后残留的纯真光芒被黑暗吞噬的瞬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啊——!”
现实船坞中,楚舟猛地睁开双眼,眼球布满血丝,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痛吼!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从木桩上重重滑落,单膝跪倒在地。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左臂上几片本就摇摇欲坠的青黑色鳞片彻底崩飞!碎鳞如铁屑般四溅,打在木头上发出叮叮脆响。
“头儿!”
“我的天爷!”
围观的李大壮、王老六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扑上来想搀扶,却又被眼前所见骇得生生刹住脚步!
只见楚舟左臂那崩掉鳞片的地方,赫然露出了底下……那根本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一截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结构精密复杂、却又透着一股子非人诡异感的……骨骼!像是用最上等的阴沉铁木混合了某种深海怪鱼的骨头,精心打磨拼接而成,关节处甚至有细微的咬合卡榫,此刻正随着楚舟粗重的喘息,微微起伏颤动。
“机…机关臂?”赵先生声音发颤,指着那截露出的“骨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鲁班秘术?墨家机关?这…这…”他引以为傲的学识在这诡异的景象面前彻底不够用了。
楚舟根本顾不上他们的惊骇。三个未来残像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腐臭的沼泽、阿鲛操控巨鲲毁村、小石头被黑沙吞噬…巨大的恐惧和悲愤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属于“四海核心”一部分的冰冷臂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将它砸碎!
就在这时!
那三个残酷的未来画面,如同褪色的水墨画,开始在他眼前剧烈地闪烁、扭曲、模糊,眼看就要彻底消散。然而,就在画面即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刹那——
在阿鲛操控巨鲲撞向村庄的那个疯狂场景的角落,在那片被巨浪和阴影笼罩的、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之后!
一个身影极其突兀地闯入了这末日画卷!
那人穿着一身楚舟从未见过的、式样古怪的深色短装,料子挺括得不像丝绸也不像麻葛。他身形挺拔,手里死死抱着一个半尺见方的青铜匣子!那匣子造型古朴,布满繁复的雷云纹和夔龙纹,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厚重与奇异。
更让楚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人的脸!
虽然画面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但那眉眼轮廓…那熟悉的、曾无数次在记忆深处浮现、又在无数个夜晚让他辗转反侧的侧脸线条…
是他爹!楚舟的亲生父亲!
画面中的楚父,对周遭毁天灭地的灾难恍若未闻。他抱着那沉重的青铜匣,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直地、精准地“看”向了正在窥视未来的楚舟!
他的嘴唇急速开合,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就在楚舟试图看清他口型的瞬间,那画面角落的背景——遥远的海天相接之处,猛地爆开一团无法形容的、极致刺目的白光!那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村庄、巨鲲、海浪、阿鲛…包括楚父和他怀中的青铜匣,全都被那毁灭性的纯白光芒彻底吞没!
那不是日光,不是月光,也不是雷霆闪电。那是一种楚舟无法理解、却本能地感到灵魂都在颤抖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焚毁、化为虚无的……天火!
轰——!
楚舟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那团白光狠狠炸开!所有的画面、声音、感知瞬间粉碎!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砍倒的木头桩子,“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船坞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头儿——!”李大壮和王老六的惊呼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哭腔扑了上来。
赵先生则脸色煞白如纸,死死盯着楚舟左臂上那截暴露在空气中、兀自散发着幽幽冷光的“机关臂”,又猛地扭头看向楚舟昏迷中依旧痛苦扭曲的脸庞,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船坞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海浪单调拍打岸边的声音,和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
那毁天灭地的白光,还有白光中父亲抱着青铜匣的身影,如同最深的梦魇,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