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潮田育稻
海风裹着咸腥气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田埂上，指尖捻开一株稻穗，青黄谷粒簌簌落在掌心。"这潮田里的稻子，倒比岸上的还壮实。"他弹走黏在衣摆的泥螺，扭头冲正在挖沟的老赵喊，"引水闸再开半寸！"
"您当这是绣花呢？"老赵撂下铁锹抹汗，裤腿卷到膝盖的泥印子活像两条黑龙，"昨儿多放了半瓢水，愣是冲垮三丈田埂，害得我家婆娘举着锅铲追了我二里地——"
话没说完，闸口突然窜出条肥硕的鲻鱼，啪嗒甩在老赵脸上。围观渔民哄笑起来，孩童们提着竹篓一拥而上，追着满地乱蹦的鱼群尖叫："潮田龙王送年礼喽！"
楚舟憋着笑往闸门卡了块贝壳，水流顿时变得温顺。"瞧见没？这叫以柔克刚。"他拎起那条还在扑腾的鲻鱼，"晚上让春娘炖锅鱼汤，给大伙补补脑子。"
潮田泛起细密涟漪，稻穗在咸涩的风里沉甸甸地垂首。阿鲛赤足踩过田垄，裙角沾着晶亮盐霜，怀里抱的陶罐叮当作响。"琉球商人到码头了，说是要验货。"她掀开罐口，新舂的米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楚舟抓了把米摊在掌心，三十六个昼夜轮转涌上心头。引山泉冲淡盐碱，挖蟹池平衡水温，硬是在潮间带辟出百亩水田。此刻稻浪翻金的盛景，连系统界面跳出的【稻产增收30%】弹窗都显得多余。
"起镰——"
老赵扯着破锣嗓子一喊，二十八个精壮汉子齐刷刷挥动蚌镰。刀刃割断稻秆的脆响惊起白鹭，金雨般的谷粒坠入箩筐，转眼堆成小山。几个半大孩子猴儿似的蹿上稻垛，又被自家娘亲揪着耳朵拎下来："踩实了要赔三斗米！"
"楚先生这稻当真邪门。"琉球商队的红毛通译蹲在田埂，拈起粒米对着日头端详，"咱们琉球也种过耐盐稻，穗子还没蟹钳长。您这米..."他忽然噤声，袖中滑出枚银针插入米堆。
楚舟眼皮一跳。眼见银针未变黑，通译讪笑着摸出戥子："每石再加三钱银子，这船货我们包了！"
"且慢。"人群里挤出个戴玳瑁眼镜的老者，指尖搓着米粒冷笑，"这米怕是掺了珍珠粉吧？"他猛地掀开随身木匣，露出满匣东珠，"老夫出双倍价，但求一见育稻秘术！"
海滩忽地卷起阵怪风，稻浪间掠过几缕不祥的暗色。阿鲛弯腰扶起被吹倒的稻捆，忽然"咦"了一声。楚舟凑近看时，一株病恹恹的黑穗正蜷在她掌心，穗尖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像是发了霉..."老赵伸头要摸，被楚舟一扇子敲在手背。"找双鹿皮手套来。"他掐下粒病稻碾碎，紫黑色粉末簌簌飘落，在泥地上汇成个扭曲的符文。
阿鲛突然捂住右臂旧伤，珊瑚珠串下的疤痕泛起灼痛。她想起第八卷那场血藻灾，指尖微微发颤："这邪气，莫不是..."
"定是黑水船帮捣鬼！"老赵气得直跺脚，稻茬子扎进脚底板都顾不上拔，"昨儿我还撞见他们的人在滩涂鬼鬼祟祟——哎哟！"
楚舟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黑色帆影，嘴角却浮起冷笑："劳烦通译先生带话，就说楚某的稻种可不怕腌臜手段。"他抓过琉球老者的东珠匣子，哗啦倒进装病稻的陶罐，"这米今夜就呈到市舶司案头，看看到底是珍珠粉金贵，还是官老爷的乌纱金贵！"
人群爆发出喝彩，几个渔妇趁机把价牌又翻了一面。阿鲛低头整理稻穗，忽然瞥见方才捏过病株的指尖泛着暗红，忙用袖口掩住。潮水漫过她沾满泥浆的脚踝，带来深海处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是警告，又像是呼唤。
"愣着作甚？"楚舟往她怀里塞了包荷叶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眉间阴郁，"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我看那黑穗病的纹路，倒像是..."
他后半句被突如其来的号子声淹没。二十八个汉子赤膊抬起千斤重的石碾，古铜色脊背滚着汗珠，脚踏《舂米谣》的节拍在晒谷场转圈。老赵媳妇拎着陶壶挨个喂水，不忘揪住想偷懒的汉子耳朵："腰杆挺直！没见琉球贵人举着西洋镜在画吗？"
夕阳坠海时，十艘货船吃水线又沉了三寸。楚舟倚着堆成小山的粮袋，看最后一缕金光在米粒间跳跃。系统界面突然弹出红字警告，他瞥见【污染扩散至农田边缘】的提示，反手扣上斗笠。
"楚先生！"春娘举着火把追到码头，"祠堂后墙根又长怪藤了，缠着您上回说的那种青铜..."
"用蛎灰混海藻胶抹墙。"他解缆绳的动作毫不停滞，"再让阿鲛取些我的血，掺进驱邪符水里。"
夜潮拍岸声里，没人注意到粮袋缝隙渗出的黑雾。某只麻袋悄然裂开口子，几粒病稻滚落船舱，在阴影里绽开血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