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盐根固沙
海风裹着咸腥味卷过滩涂,楚舟蹲在沙堆旁,指尖捏着一株刚挖出的沙棘草根。根须上黏着细沙,混了珍珠粉的汁液渗出,染得他指节猩红。远处几个渔童踮脚偷瞧,忽地哄笑出声:“血娘子又来施法啦!”
“小兔崽子,再瞎嚷嚷,今晚让你们啃咸鱼干配沙棘叶!”春娘举着蚌刀作势要追,孩子们一哄而散,边跑边唱自编的俚曲:“血娘子,红指头,剁了草根熬膏油——”
楚舟摇头苦笑,顺手将草根丢进竹篓。这耐盐的沙棘草是他从蓬莱商船换来的稀罕物,根茎榨汁能止血,叶片编成防浪席子更比渔网结实。只是汁液染手难洗,连春娘这等泼辣性子也躲不过,十指红得像蘸了虾酱。
“楚先生,东滩的沙棘苗又被潮水冲歪了!”老渔民陈三气喘吁吁跑来,裤脚还滴着泥水。楚舟拎起竹篓起身,却见春娘叉腰拦住:“急什么?先把我这筐根送去阿鲛那儿榨汁,今儿再不交够两百罐止血膏,盐工坊那群莽汉又要闹腾!”
楚舟正要答话,忽听滩涂西侧传来一阵惊呼。几个渔妇围作一团,蚌刀哐当落地,为首的刘婶脸色煞白:“这、这草根成精了!”
拨开人群,一丛沙棘草根竟如活物般绞缠成团,缝隙中隐约露出半截青铜链子。楚舟蹲下身,蚌刀轻轻挑开根须,链环上“蓬莱”二字篆刻狰狞,被咸雾一激,骤然渗出腥绿黏液。刘婶的儿媳翠儿伸手要摸,楚舟猛地扣住她手腕:“别碰!上回王二麻子摸完黑藻躺了三天,你忘——”
话音未落,绿雾倏地腾起。雾中闪过半张人脸,鱼鳃翕动,嘶哑低语如锈刀刮骨:“鼎碎东南……渊怒难平……”
“妈呀!海夜叉显灵了!”翠儿尖叫着往后跌坐,发间银簪勾住沙棘藤,扯落一片叶子。众人乱作一团,楚舟却盯着雾中人影眯起眼——那鱼鳃纹路,竟与阿鲛颈后疤痕有七分相似。
“都闭嘴!”春娘一蚌刀劈在礁石上,火星四溅,“什么海夜叉?定是黑水船帮装神弄鬼!”她揪住缩在角落的陈三喝道:“去祠堂取香灰来,我这就镇了这邪祟!”
楚舟趁乱摸出袖中磁石,往绿雾中一掷。雾气触石即散,青铜链却突然绷直,拽着沙棘根往沙底钻去。他眼疾手快扯住末端,掌心一阵灼痛,链环上“蓬莱”二字竟渗出血丝。
“楚先生当心!”阿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女赤足踏沙疾奔,腰间药囊洒落珍珠粉,沾了绿雾瞬间爆出荧火。楚舟借势发力,青铜链哗啦一声破土而出,末端赫然缠着半块鼎钮!
“快看!链子拴着龙王爷的裤腰带!”不知哪个皮孩子嚷了一嗓子,紧张气氛顿时泄了劲。春娘憋着笑踹了陈三一脚:“愣着干啥?拿香灰拌珍珠粉,给楚先生的手止血!”
阿鲛蹲下身,指尖轻触鼎钮上未干的黏液,突然闷哼一声缩回手。楚舟瞥见她掌心浮出细密血纹,状若游鱼,转瞬又隐入皮肤。“先回祠堂。”他压低嗓音,将鼎钮塞进药囊,“这玩意和上个月挖到的秤砣怕是同源……”
夕阳西沉时,楚舟盯着案几上拼合的青铜碎片出神。鼎钮、秤砣、链环,残件上的纹路渐渐连成浪涛形状,缺口处正对蓬莱海域。窗外忽然飘来烤鱼香,混着孩童嬉闹声:“血娘子熬膏,海夜叉喝汤——”
“这帮崽子倒会编排人。”春娘端着药罐掀帘而入,见楚舟指尖又渗出血珠,摇头叹道:“您这双手再糟践下去,赶明儿真得和‘血娘子’凑一对!”
楚舟笑着接过药罐,余光瞥见阿鲛倚在门边,正对着掌心疤痕发呆。月光漏过窗棂,将那暗红纹路映得宛如活物。
咸雾又起,潮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