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盐工歌谣
日头刚爬上盐田边的歪脖子槐树,晒盐的汉子们便扛着木耙下了滩。咸涩的海风裹着汗味儿在盐垛间打转,楚舟蹲在田埂上舀了半瓢凉水灌下肚,耳尖忽地一动。
"八月潮头高哟——龙王掀被角——"
"三更船靠礁哟——货沉莫声张——"
粗哑的号子声从东头盐垛后传来,七八个赤膊汉子边耙盐粒边哼唱,调子倒是寻常的赶海谣,词却听得人后脊发凉。楚舟眯眼瞧着领头的疤脸盐工,那人的木耙在盐堆里划出的沟壑,分明是个歪歪扭扭的箭头。
"春娘,今早送饭可瞧见生面孔?"楚舟将葫芦瓢递给身旁的寡妇,指尖在瓢底悄悄画了个三角。春娘会意地拔高嗓门:"哟,楚场主这是嫌我腌的咸菜齁嗓子?"说着掀开食盒,碧绿的腌海带下压着张炭笔草图——三艘黑帆船正泊在二十里外的蛤蟆礁。
楚舟嚼着海带冷笑。这哪是盐工号子,分明是给黑水船帮递暗信!那"货沉莫声张",怕是指今夜要劫掠琉球商船。他掸掸衣摆起身,路过玩耍的渔童时,顺手往领头的小泥鳅怀里塞了把麦芽糖。
日头西斜时分,盐田里又响起新调子:"六月蛎壳硬哟——铁钳夹手疼——"楚舟蹲在盐垛后,眼看着疤脸汉子趁人不备,将裹着密信的蜡丸塞进蛎壳缝。正要动作,却听一阵童声乱入。
"八月裤裆破哟——阿爹补丁多——"小泥鳅领着七八个娃娃蹿进盐田,故意踩着调子瞎唱,"三更尿床湿哟——阿娘拧耳朵——"晒盐的汉子们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疤脸手里的木耙"咔嚓"折成两截。
楚舟顺势敲响铜锣:"收工!都来喝碗绿豆汤降降火气!"趁乱摸到那蛎壳前,指腹在壳缝里一勾,蜡丸已换了颗鱼眼珠子。礁石滩上的黑水探子怕是要对着鱼眼瞪到天亮了。
祠堂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响。楚舟就着油灯展开白日誊抄的歌谣,泛黄的宣纸上,"青铜鼎耳埋骨滩"七个字被朱砂圈得刺目。阿鲛举着灯台凑近,鲛绡衣袖拂过案头古卷:"七年前修葺祠堂时,老族长从梁上取下这卷《海志异闻》,里头确有'鼎耳镇恶,血染骨滩'的记载。"
更漏滴到子时,滩涂忽起喧哗。楚舟赶到时,见小泥鳅举着个沾满海泥的青铜耳杯,裤脚还滴着水:"俺们照古卷画的图找的!就在骨滩那棵歪脖子红柳下头!"月光照在杯耳狰狞的饕餮纹上,楚舟却觉掌心刺痛——那杯沿渗出的黑液正顺着纹路蜿蜒,所过之处盐霜"滋滋"作响。
"退后!"楚舟甩出腰间酒囊泼去,浊酒触到黑液竟腾起绿烟。浪头拍上岸,裹着黑液的海水漫过之处,沙蟹翻着肚皮抽搐,须臾化成白骨。
阿鲛突然捂住心口,颈后疤痕泛出血色:"这腥气......和八年前那场海难一模一样。"她话音未落,海天交界处炸开三朵绿焰,正是黑水船帮的求救信号。楚舟望着被染红的海浪,攥紧的掌心硌着白日换下的蜡丸——鱼眼里藏的纸条分明写着:"圣女归位日,血祭骨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