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鹬蚌之弈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礁石上,手指捻起一撮湿泥搓了搓。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半大小子正撅着屁股在泥滩里刨坑,活像一群找食的鹬鸟。
"楚先生!护蚌派的又往滩上插竹签了!"渔民老吴扛着渔网气喘吁吁跑来,裤脚还沾着青蟹吐的泡沫,"您快去瞧瞧,两边抄着蚌壳铲要干仗呢!"
楚舟瞥见泥地里几串新鲜的鹬鸟爪印,突然笑出声:"老吴,你当年追嫂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火急火燎?"
"都啥时候了还打趣!"老吴急得直跺脚,溅起的泥点子沾到楚舟衣摆上,"再闹下去,护蚌派的李婶能把捡蛋派的王麻子头发揪秃喽!"
两人赶到滩涂时,场面已如煮沸的虾蟹锅。李婶攥着半人高的蚌壳铲,铲面还粘着几片蛤蜊壳,正对着王麻子唾沫横飞:"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把鹬鸟蛋捡光了,明年谁给蚌田除虫?当我家蚌苗喝西北风长大的?"
王麻子也不甘示弱,举起竹篓里白花花的鸟蛋晃悠:"海神娘娘赐的零嘴儿,不捡才是造孽!上回你家二小子偷摸烤了三个蛋,当我没闻见腥?"
楚舟从人缝里挤进去,顺手捞起个掉落的草鞋扔回给光脚的老汉,清了清嗓子:"诸位,我昨儿梦见海神娘娘托梦,说要在滩涂办场'鹬蚌斗巧赛',胜者能得潮汐历书残页......"
"历书?"李婶的蚌壳铲哐当砸进泥里,"可是能预知渔汛的宝贝?"
"正是。"楚舟脚尖勾起个竹篓扣在头上挡太阳,活像个戴斗笠的稻草人,"咱们分两队,护蚌派造'守巢阵',捡蛋派破阵取蛋。一炷香内取蛋最多又不伤蚌田者胜,如何?"
王麻子眼珠滴溜转:"要是我们赢了......"
"历书归你们,但得保证每窝留三成蛋。"楚舟摘下竹篓,露出狡黠的笑,"若是护蚌派赢了,捡蛋需用特制竹夹——"他从袖中抖出个螃蟹钳似的工具,"这夹子只能夹起鹬鸟蛋,碰不着蚌苗。"
日头爬上桅杆时,滩涂已划出十丈见方的赛场。李婶带着护蚌派妇女们,将蚌壳倒扣成梅花桩阵,又在间隙插满缠着海藻的竹枝。王麻子那边也不含糊,十几个汉子脱了上衣系在腰间,活像群准备摸鱼的鸬鹚。
"咚!"老吴敲响破锣,二十余人呼啦啦涌进赛场。李婶抄起长竹竿往泥里一戳,竟学起鹬鸟单腿蹦跳,蚌壳铲舞得虎虎生风:"想过去?先过老娘这关!"
王麻子猫腰闪过横扫的铲子,裤腰带却被竹枝勾住。眼看他就要光腚,旁边窜出个精瘦汉子,抓起把泥巴糊住李婶眼睛:"嫂子对不住,晚上给您送筐蛤蜊赔罪!"
滩涂顿时炸了锅。护蚌派的大娘们抡起湿海带当鞭子,捡蛋派的汉子们顶着木盆当盾牌。有个愣头青想翻蚌壳阵,脚下一滑栽进泥坑,倒栽葱似的只剩两条腿在外头扑腾。
楚舟蹲在礁石上啃鱼干,瞅准时机吹响骨哨。潮水应声漫上滩涂,正在撕扯头巾的双方突然僵住——不知何时,赛场已成孤岛。
"潮......潮水怎么涨得这般快?"王麻子抱着装满鸟蛋的竹篓瑟瑟发抖。李婶的蚌壳铲早不知丢哪儿去了,此刻正死死扒着块礁石,发髻上还挂着半截螃蟹腿。
楚舟指向天边翻滚的乌云:"诸位与其打架,不如想想怎么用蚌壳筏......"话音未落,一道浪头拍来,泼得众人成了落汤鸡。
"楚先生别念经了!"老吴抱着浮木大喊,"您那宝贝筏子呢?"
"早被王麻子他们拆了当柴烧......"楚舟话到一半,忽见浪涛中浮起成片蚌壳。原是护蚌派的娘子军们解下围裙,将备用的育蚌壳用海草绳串联,眨眼间拼成个歪歪扭扭的筏子。
"都抓紧了!"李婶咬断缠在腕上的海带,活像掌舵的女海盗,"王麻子你要敢撒手,老娘把你踹下去喂八爪鱼!"
众人连滚带爬挤上蚌壳筏,十几种方言的咒骂混着咸水在浪尖颠簸。有个胆大的孩子竟摸出个鸟蛋,就着雨水往礁石上一磕:"爹!趁热乎!"
潮水退去时,夕阳给泥滩镀了层金箔。楚舟从筏子缝隙抠出片潮汐历书残页,对着霞光细看。李婶和王麻子瘫在泥地里,你扯我一片衣角,我拽你半截裤管,倒是谁也没力气再吵。
"明日开始,捡蛋要用特制竹夹。"楚舟把历书残页塞给两人,"至于这历书......"
"拼......拼起来看......"王麻子吐出嘴里的泥沙,突然瞪大眼。残页边缘的浪花纹路,正与李婶手中那片严丝合缝。拼接处浮现的篆文被晚霞染得血红,恰似一道裂海的风痕。
楚舟望着天边渐起的夜雾,掌心悄然抚过腰间罗盘。那上头新刻的"巽"字,与历书残页的纹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