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千帆祭变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滩涂,千帆祭的彩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楚舟蹲在礁石后头,指尖捻了把牡蛎壳磨的磁石粉,对着日头眯眼瞧了瞧:“黑水那帮孙子要敢来,老子请他们看场天火流星。”
“楚哥,祭坛的香烛都插好了!”渔童二狗子蹿过来,裤脚还沾着泥,手里攥着半块偷藏的麦芽糖,“村巫爷爷说吉时快到了,让您去点头香。”
楚舟顺手往他脑门弹了个爆栗:“糖渣子还粘牙呢,当心海娘娘嫌你心不诚。”话音未落,远处海平线陡然冒出几道黑帆,破浪声惊起一群海鸥。
“来了!”老渔民王铁头攥紧渔叉,指节捏得发白,“足足八条黑水船,这是要掀了咱的祭坛啊!”
楚舟却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掏出个竹筒,筒身缠着浸过鱼油的麻绳。“二狗子,带着崽子们把‘星火囊’挂到祭旗上。铁头叔,让大伙儿照昨儿排演的来,待会儿听我号子。”
海面黑帆渐近,船头立着个疤脸汉子,正是黑水三当家“独眼鲨”。他独目扫过岸上忙碌的渔民,狞笑着举起弯刀:“给老子撞沉祭船,抢了贡品!”
八条黑船齐齐调转船头,船首包铁的木撞角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岸上渔民惊呼连连,孩童吓得往娘亲怀里钻。楚舟却咧嘴一笑,吹响挂在胸前的鲸骨哨。
“起阵——”
二十面祭旗应声而倒,藏在旗杆里的竹筒纷纷炸开。磁石粉混着火药被抛向半空,遇着海风里的盐粒,霎时迸出万千金红火星。二狗子机灵地扯开嗓子喊:“龙王吐珠啦!海娘娘显灵啦!”
独眼鲨的狞笑僵在脸上。但见漫天星火竟不落地,反被无形之力牵引着聚成火龙,绕着黑水船队翻腾盘旋。磁石相吸的火星黏上船帆,顷刻燎起一片火海。
“娘的,中计了!”独眼鲨挥刀砍断着火的缆绳,“快调头!快调头!”
岸上早已跪倒一片。王铁头带头高呼:“龙王降世,佑我渔场!”几个胆大的渔妇抓起竹簸箕往海里泼盐水,嘴里念叨:“咸水助火势,烧尽腌臜货!”
楚舟趁机摸到祭坛边,往香炉里撒了把特制的荧光藻粉。青烟腾起时,竟在半空凝出“四海归一”四个古篆,映得海面碧光粼粼。二狗子瞪圆了眼,扯他袖子直晃:“楚哥,这戏法能教我不?我拿三筐蛏子换!”
“教你个头!”楚舟笑骂着往他后领塞了把海带,“去,把‘醉虾炮’搬到礁石后头。黑水崽子要敢登岸,请他们吃顿海鲜大餐。”
海面已然乱作一团。黑水船队相互碰撞,着火的桅杆砸进海里,激起丈高浪花。独眼鲨的座船最惨,磁石粉粘着船底藤壶,火苗顺着黏液直往舱里钻。两个喽啰慌不择路跳海,让浪头拍在礁石上,活像两条翻肚的比目鱼。
“楚舟!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独眼鲨扒着快要沉没的船板嘶吼,独目赤红如血。
回应他的是一声古怪的鲸鸣。楚舟袖中滑出个海螺号角,吹出的调子忽高忽低。原本在浅滩嬉戏的鳐鱼群突然发疯似的冲向残船,扁平的躯体拍得船板四分五裂。
二狗子趴在礁石上拍腿大笑:“鳐鱼打脸,痛快!比年戏还好看!”忽然鼻头一皱,“啥味儿这么冲?”
王铁头抽抽鼻子,脸色骤变:“是火油!黑水崽子要同归于尽!”
独眼鲨果然抱着个陶罐从底舱爬出来,火折子已经叼在嘴上。楚舟瞳孔一缩,抄起渔叉就要冲过去,祭坛香炉却突然剧烈震颤。炉中残灰无风自旋,凝成个巴掌大的青铜鼎影,鼎身裂纹渗出腥绿黏液。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滩涂上的贝壳簌簌跳动。正要拼命的独眼鲨脚下一滑,火折子掉进海里,整个人被突然掀起的巨浪卷入漩涡。
“楚哥,快看祭坛!”二狗子尖叫着往后缩。
香炉里的青铜鼎影正在融化,绿液渗入沙地,所过之处贝类疯狂生长。拳头大的牡蛎眨眼间长到磨盘大小,蟹钳足有成人手臂粗。王铁头抡起渔叉砸碎一只袭来的巨螯,虎口震得发麻:“这他娘的是要变海鲜精啊!”
楚舟额角青筋直跳,摸出贴身藏的镇海鼎碎片按进香炉。碎片上的血纹与绿液相触,爆出刺目红光。癫狂的海生物顿时僵住,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风化。
“带乡亲们退到高坡!”楚舟吼着,往祭坛泼了整桶腌鱼汁。腥咸液体浇在鼎影上,竟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嗤响。海底又是一声轰鸣,这次连远处的礁石都裂开道缝隙。
二狗子边跑边回头喊:“楚哥,海底下是不是睡着条大蛟龙啊?”
“龙你个头!”楚舟笑骂着甩出渔网罩住最后几只变异青蟹,“准是黑水那帮孙子挖穿了什么不该挖的......王叔!祠堂方向的浪不对劲!”
话音未落,三丈高的浪头已扑到眼前。楚舟被咸水糊了满嘴,恍惚间瞧见浪里裹着半截青铜鼎腿,鼎足刻着“镇海”二字,转瞬又被扯回深渊。
等浪潮退去,滩涂上只余歪斜的祭旗和零星火苗。二狗子从礁石缝里钻出来,顶着一脑袋海藻直呸呸:“楚哥,明年千帆祭还办不?”
楚舟抹了把脸上的盐渍,望着重归平静的海面眯起眼:“办,怎么不办?到时候请海底那位喝杯敬神酒。”他弯腰捡起香炉边的青铜残片,上面新添了道裂纹,正幽幽泛着绿光。
王铁头凑过来嘀咕:“这玩意儿邪性,要不扔回海里?”
“扔?”楚舟把残片揣回怀里,笑得意味深长,“人家送了这么份大礼,不得好好供着?”他踢了踢脚边吓晕的螃蟹,那蟹钳上还粘着半片黑水旗。
海浪轻轻拍岸,没人注意到,深水处有团阴影正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