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龙骨镖旗
楚舟蹲在船坞边,手里捏着半块发霉的麦饼,盯着眼前歪七扭八的"海马镖旗"直皱眉。旗面绣的荧光乌贼活像被碾扁的鼻涕虫,两根触须还绣反了方向。
"春娘,咱绣坊的姑娘是不是昨儿喝多了海藻酒?"他转头看向正在补渔网的妇人,"这乌贼瞧着比王三刀的脸还丧气。"
春娘头也不抬,梭子穿得飞快:"楚大掌柜,您要的'夜泛蓝光震慑宵小',阿鲛姑娘可是拆了三十颗夜光螺才染的线。再说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您让哑女管绣坊,就不怕她哪天把渊族符咒绣旗子上?"
话音未落,码头传来"扑通"一声。两人扭头望去,只见新任镖头赵铁牛正抱着桅杆往海里滑——那汉子午间多灌了两碗鱼露酒,此刻正鼾声如雷地漂在浅滩上,怀里还死死搂着当作镖旗的晾衣竿。
"第五个了。"春娘数着指头,"醉虾粉放倒三个,咸鱼噎晕一个,现在又多个水猴子......"
楚舟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突然瞥见阿鲛蹲在礁石后冲他招手。小哑巴今日难得绾了发,颈后疤痕被碎发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捧着个湿漉漉的油布包。
"这啥?昨儿沉船捞的咸菜坛子?"楚舟刚掀开布角就愣住了。油布里裹着半幅褪色海图,隐约能见"蓬莱"二字,边角还粘着几粒晶莹的龙涎香。
阿鲛急得直比划,先指天画了个圆月,又模仿鱼群游弋的模样。正当楚舟要开口询问时,码头突然炸开声吆喝:"起镖喽——"
二十艘改装过的旧渔船齐齐升帆,船头新漆的"楚"字还淌着青灰。赵铁牛总算醒了酒,光着膀子站在船头吼渔号子,只是调门总往寡妇哭坟的腔上偏。
"第一趟就运三年陈的咸鲞?"老渔民陈伯蹲在货箱旁嘀咕,"黑水帮的孙子闻着味儿都能追来......"
话音未落,桅杆顶上瞭望的渔童突然尖叫:"东北方!帆!是黑旗帆!"
楚舟一个箭步蹿上舵台,果然见三艘双桅快船破浪而来,船头狰狞的夜叉像正往下滴黑漆。他抄起铜锣"咣咣"猛敲:"撒网!撒醉虾粉!"
四十个镖师手忙脚乱地掀开甲板暗格。本该天女散花的醉虾粉,倒有一半糊在了自己人脸上。赵铁牛被呛得连打三个喷嚏,手里渔叉"嗖"地飞出,正扎在敌船风帆的补丁上。
"楚哥!网缠住了!"年轻镖师二狗子带着哭腔喊道。只见本该罩向敌船的藤壶黏液网,此刻正黏在自家船舷上,十几只好奇的梭子蟹正在网眼里探头探脑。
黑水海盗的哄笑声顺风传来。领头船上一个疤脸汉子举着铁皮喇叭喊:"楚大善人,您这镖局改耍猴戏呢?弟兄们劫了这船盐鲞,正好就着您的滑稽下酒!"
楚舟气得牙痒,忽然瞥见阿鲛正在货舱口招手。小哑巴脚边堆着二十来个陶罐,封口的鱼鳔胶还泛着腥气——正是前日试验失败的"海火龙油"。
"春娘!带人把腌鱼坛子扔海里!"楚舟扯着嗓子喊,"赵铁牛!让你的人往东南偏三度转舵!"
三十多个腌鱼坛子"扑通扑通"落水,正在冲锋的海盗船猛地一滞。但见浑浊的海面突然翻起白沫,数万条饥肠辘辘的银鲳破水而出,追着下沉的咸鱼碎渣疯狂啃食。黑水船队顿时陷入银色漩涡,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转舵!快转舵!"疤脸海盗的尖叫变了调,"老子的船板要叫鱼啃穿了!"
楚舟趁机点燃陶罐引信,二十道火龙贴着海面窜向敌船。黑水帮众还当是传说中的"海神怒火",吓得纷纷跳海。却不知那火光不过是掺了磷虾粉的鲸油,遇水"噗嗤"一声就灭了。
"捞人!捞人!"楚舟憋着笑指挥,"把那个疤脸给我叉上来!"
等赵铁牛像拖死鱼般把海盗头子拽上船,楚舟差点笑出声——那汉子头顶黏着半片咸鱼,裤裆上还挂着只愤怒的梭子蟹。
"说!谁透露的镖船路线?"楚舟晃着从海盗怀里搜出的密信。信上盖着泉州市舶司的朱印,末尾赫然写着:"劫得楚舟者,赏蓬莱鼎纹海图"。
疤脸刚要嘴硬,阿鲛忽然轻哼一声。小哑巴指尖捏着粒龙涎香,正巧有只虎头海雕掠过船帆。那猛禽嗅到香气竟俯冲而下,利爪"唰"地撕开海盗后背衣裳——
青黑的皮肤上,蜿蜒着与阿鲛颈后相似的鱼鳞状纹路。
"渊族叛徒?"楚舟眯起眼,话没说完就见疤脸突然抽搐,七窍冒出腥臭黑血。阿鲛疾步上前,却只来得及抓住半片正在融化的青铜鳞。
惊魂未定的镖师们开始清点战利品。当二狗子撬开某个渗水的货箱时,突然"嗷"地一嗓子:"楚哥!这鲞鱼长毛了!"
众人围过去一看,都乐了。哪是什么霉斑,分明是二十匹用盐霜染成赭红色的细麻布,每匹布角都绣着小小的"镇海"纹样。春娘抽出一匹对着日头细看,突然变色:"这针脚...是江南织造局的官造手法!"
楚舟正要细问,桅杆顶上突然传来渔童变了调的喊声:"海水!海水变色了!"
众人扑到船舷边,只见被火龙油染红的海面下,隐约有青光流转。阿鲛突然夺过赵铁牛的水囊,将清水泼向海面。涟漪荡开处,竟浮现出连绵的青铜鼎纹,正随着潮汐缓缓指向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