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珊瑚银行
咸潮裹着晨雾漫过礁盘，楚舟赤脚踩在浅湾里，弯腰捞起半截泛白的珊瑚枝。拇指粗的枝杈上布满细孔，本该鲜红的珊瑚虫死得只剩空壳，像被抽干了血的鱼骨。
"楚哥儿，东南礁盘的珊瑚全白了！"二虎划着舢板冲进浅湾，船头堆着几捆枯死的珊瑚，"今早收网的渔户说，连青蟹都躲进深水区不露头！"
楚舟攥紧珊瑚枝，腕间胎记突突跳动。自深海养殖区开辟以来，鬼牙礁的珊瑚礁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连带鱼获都少了三成。他望向远处礁盘上跪拜的渔民，香火缭绕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哭祷："珊瑚娘娘恕罪......"
"得想法子救活礁盘。"楚舟将枯珊瑚抛回海中，"陈伯，取《闽杂记》来！"
老船匠佝偻着背脊递上泛黄的册子，枯指点向某页朱砂批注："'珊瑚生南礁，离土三日枯'......这珊瑚娘娘的骨头，挪不得啊！"
楚舟却盯着滩头新晒的渔网出神。网上缠着几缕淡粉珊瑚芽，竟在烈日下仍泛着水光——分明是前日飓风卷上岸的断枝，离水两日未枯！
"取竹筒来！"他劈手夺过渔网，"二虎带人潜到东礁盘，专挑带芽的珊瑚枝采！"
日头爬至竿头时，滩头已堆满七色珊瑚。楚舟蹲在竹棚下剖开珊瑚断面，乳白粘液顺着鱼骨刀滴落。阿荇捏着鼻子递陶罐："哥，这腥汁真能养珊瑚？"
"《岭外代答》有载，珊瑚离水不死，唯需母液续命。"楚舟将粘液涂在断枝切口，"用砗磲壳作盆，灌半咸水悬在潮沟——这是给珊瑚娘娘接骨续筋。"
王三刀的破锣嗓刺破潮音："楚舟！你敢动珊瑚神的金身！"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披麻戴孝的老渔民，香灰撒得满地雪白。
"珊瑚虫死绝了，哪来的珊瑚神？"楚舟反手亮出枯枝，"按这凋零速度，不出三月，鬼牙礁的渔获要减半！"
"放屁！"螺壳村里正抡起拐杖，"定是你私采龙涎香惹怒海神！昨夜珊瑚庙的供船翻了，神像胸口裂了三道纹——这是天罚！"
楚舟冷笑一声，捧起浸在砗磲盆中的珊瑚枝。晨间还泛白的断枝竟透出淡粉，细如发丝的珊瑚虫在切口处缓缓蠕动。老渔民们倒吸凉气，香炉"当啷"坠地。
"妖术！"王三刀独眼淬毒，"珊瑚离礁必枯，这是祖宗传下的铁律！"
"铁律？"楚舟挥刀劈开珊瑚主枝，"《临海水土志》写得明白，珊瑚分株若带母液，移栽成活十之七八——你们拜了半辈子珊瑚神，连自家神明的脾性都摸不透？"
咸风忽转阴湿，天际滚过闷雷。楚舟耳廓微动，抄起备好的竹筏："要下雨了，正好移栽！"
二十艘舢板顶着风浪驶向东礁盘。楚舟潜入浑浊海水，胎记蓝光晕开，照见礁缝间蜷缩的珊瑚虫群。他挥动鱼骨刀精准劈下带芽分枝，断口朝上插入腰间竹筒。
"楚哥儿！浪头有血！"二虎的惊呼从头顶传来。楚舟冒头望去，海面漂着层死鱼，翻白的鱼眼凝着紫斑——与龙涎香鲸的污染如出一辙！
"快收苗！"他反手甩出棕榈网兜住珊瑚枝。暗流突然暴涨，成片的死珊瑚从海底掀起，如白骨森森的手爪抓向舢板。
"珊瑚娘娘索命了！"渔民们弃桨奔逃。楚舟攥紧竹筏缆绳，见王三刀立在礁石上狞笑——那厮手中握着半截琉球火折，分明是故意引燃硫磺粉惊鱼！
巨浪拍碎竹筏的刹那，楚舟将珊瑚苗抛向浅湾。腕间胎记灼如烙铁，幻象闪过——枯死的珊瑚礁在砗磲盆中重焕生机，新芽如星火蔓延整片礁盘。
三更雨歇，楚舟独坐船骸清点幸存珊瑚苗。阿荇举着火把照向砗磲盆，惊见淡粉珊瑚枝已生出新杈，细密的虫壳在月光下泛着珠光。
"成了！"二虎踹开棚门，"东礁盘的死珊瑚逢雨发芽！"
晨雾未散，滩头挤满了看热闹的渔户。楚舟将移栽成活的珊瑚枝插入礁缝，乳白母液顺竹管滴落。枯死的珊瑚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嫩红新芽，惊得老船匠陈伯连磕三个响头："珊瑚娘娘转世！"
"这是珊瑚分株法。"楚舟碾碎贝壳撒入潮沟，"碎壳补钙，母液养虫——往后每修复一亩礁盘，就能多收三成石斑鱼！"
王三刀独眼充血，突然抡斧劈向砗磲盆："老子毁了这妖器！"
楚舟旋身闪过，盆中珊瑚枝应声弹起，毒刺般的触手直扑王三刀面门。人群哗然退散间，里正颤巍巍捧起断枝："这、这珊瑚芽会动！"
"珊瑚虫本就活物。"楚舟将断枝浸回母液，"诸位平日拜的珊瑚神像，不也是千万珊瑚虫堆砌的？"
咸风卷着香灰掠过礁盘，老渔民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人惊呼："西礁盘出虹彩了！"
众人奔至浅湾，见新移栽的珊瑚丛中游弋着群蓝纹小丑鱼——这是鬼牙礁绝迹十年的稀罕物！楚舟腕间胎记金光流转，眼前浮现虚幻图鉴：蓝纹双锯鱼：嗜食寄生虫，可使石斑鱼增产两成。
"往后每救一亩珊瑚，龙王爷就赏一种奇鱼。"楚舟撒出把碎贝引鱼，"这蓝纹鱼能治鱼病，比拜十尊珊瑚神像管用！"
王三刀趁乱摸向砗磲盆，袖中暗藏的毒海胆刚要掷入，却被哑女阿鲛的渔网兜头罩住。暗处传来琉球口音的咒骂，两艘单桅船仓皇逃向外海。
暮色吞没滩涂时，楚舟蹲在新修复的礁盘旁投喂藻粉。暗流卷来半块青铜板，浪花纹间刻着"镇海四年，珊瑚为契"。东南海域忽有银光跃动，他眯眼望去——新生的珊瑚丛中，隐约有覆鳞利爪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