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盐田改制
海风夹杂着浓郁的咸腥气息,猛烈地扫过广阔的盐田,楚舟蹲坐在田埂之上,眉头紧锁,凝视着眼前堆叠如山的白花花的盐垛,不时嘬着牙花子,面露难色。县衙最新颁布的盐税法令犹如一块炙热的烫手山芋,无情地将每担盐的税钱猛然提升了两倍之多。里正颤抖着双手紧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公文,手指抖动的幅度堪比风中秋叶,就连他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上也还挂着早晨匆忙间食用虾粥所留下的几点痕迹,显得格外狼狈。
“楚哥儿,咱就是把盐工累成腌鱼干,也填不上这税坑啊!”陈四抡着木耙翻盐堆,汗珠子砸在盐粒上滋啦作响,“要俺说,干脆往盐里掺细沙......”
“陈叔,咱可不兴学黑心商贾!”楚舟抄起竹筒灌了口凉茶,眼珠子滴溜一转,“您老听说过轮作养地不?盐田也得讲究个休养生息!”
话音未落,栓子蹬着双破草鞋从晒盐场跑来,裤腿卷得一边高一边低:“楚哥儿!县丞的轿子到村口了!那胖老爷带着两筐官盐,说是要比对成色!”
楚舟差点呛了茶。阿鲛默默递过条湿帕子,指尖在盐垛上划出个“三”字——这是提醒他备好的三坛子三年陈鲭鱼鲞。楚舟会意,抬脚把个陶罐踢进盐堆,罐里泡的醉虾味立刻混进咸风里。
县丞王有财下轿时,官袍腰带勒出的三层肉颤巍巍直晃。他捏着兰花指掀开盐筐,绿豆眼眯成缝:“哟,楚场主这盐晒得跟雪粒子似的,莫不是掺了珍珠粉?”
“大人说笑了。”楚舟笑嘻嘻捧出个雕花木盒,“这是咱渔场特供的鲭鱼鲞,用海泥封坛窖藏三年,鲜得能让人舌头打卷!”盒盖一掀,琥珀色的鱼干泛着油光,海苔香气混着淡淡酒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王有财喉结滚动两下,故作矜持地捻起片鱼鲞:“本官听闻你这盐田亩产抵别处三倍,该不会使了什么妖法......”话没说完,鱼鲞入口的刹那,他瞳孔猛地放大,腮帮子嚼得比仓鼠还快。
楚舟趁机使个眼色。栓子领着帮村童抬来架奇形木器,七根竹管歪歪扭扭拼成北斗状,管口还吊着贝壳当铃铛。“此乃观天测盐仪!”楚舟煞有介事地拍打竹管,“靠它预判晴雨,才能把握晒盐火候!”
实际上这玩意是他连夜拿报废的渔网架改的,竹管里塞满防潮的牡蛎粉。王有财绕着木器转了三圈,突然抬脚踹向支架——哐当一声,贝壳叮铃咣啷掉下来,惊得盐田旁啄食的鹭鸟扑棱棱乱飞。
“花里胡哨!”县丞抹了把嘴角的鱼油,“明日午时前缴不上税银,这盐田就归官办!”轿夫吭哧吭哧抬起官轿时,楚舟瞥见帘缝里闪过抹黑水纹样的衣角。
晒盐场顿时炸了锅。老盐工们抱着盐耙蹲成圈,烟锅子磕得火星四溅。阿鲛忽然扯了扯楚舟衣摆,指尖在盐堆上画出个阴阳鱼图案——这是要他把盐田分作生休两区。
“有了!”楚舟蹿上盐垛高喊,“咱们把盐田划成九宫格,三日晒盐,三日养卤,三日清淤!陈叔带人挖引潮沟,栓子去库房搬牡蛎壳铺田埂!”
盐工们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楚舟抄起木锨示范:东头盐田泼上浓卤水,西头新垦的田里撒碎贝壳,中间留出条蜿蜒水渠引海水。阿鲛蹲在渠边摆弄鹅卵石,暗合潮汐涨落的纹路。
日头偏西时,整个盐田已如棋盘般齐整。楚舟抹了把汗,正要吆喝开饭,忽见陈四举着把锈锄头奔来:“楚哥儿!清淤清出个铁匣子!”
木匣裹着层海蛎壳,撬开竟是本潮渍斑斑的《晒盐要诀》。楚舟翻到某页时呼吸一滞——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方青铜鼎,鼎身纹路与阿鲛颈后伤疤惊人相似。书页边缘还有行朱批小字:镇海盐晶,可固国本。
“楚哥儿!潮水要漫上来啦!”栓子的嚎叫打断思绪。楚舟抬眼望去,但见晚潮如千军万马扑向盐田,新建的引潮沟却像条贪吃蛇,稳稳将咸水分流到休养区。
翌日清晨,奇迹发生了。轮作的盐田析出雪晶般的盐粒,比往日更细腻透亮。王有财带着税吏赶来时,楚舟正指挥村民往牛车上装盐包,车辕压得嘎吱响。
“这...这不可能!”县丞肥手插进盐堆,指尖沾的盐粒在晨光中璨若碎钻,“你定是使了妖术!”
楚舟笑眯眯递上账册:“托大人的福,改制后亩产翻了倍。这是多出的税银——”他故意抖了抖钱袋,铜钱撞击声清脆悦耳,“还请大人笑纳。”
王有财的脸色比腌过头的海带还绿。他甩袖要走,忽见栓子抱着个陶罐窜出来:“大人留步!这是新腌的醉蟹,用改制后的盐渍的,保您吃了延年益寿!”
县丞的轿子吱呀呀远去时,楚舟注意到随行税吏的靴帮上,隐约露出截黑水纹的绑腿。阿鲛默默捡起片贝壳,在盐田边摆出箭头形状,直指昨夜清淤发现铁匣的方位。
暮色四合时,楚舟蹲在盐田埂上翻那本《晒盐要诀》。书页间突然飘落张薄绢,上面用鱼血绘着幅海图,某处礁石群标着鼎形印记。他正待细看,远处突然传来栓子变了调的惊呼:“楚哥儿!西头盐田冒黑水啦!”
众人举着火把赶到时,只见休养区的盐田咕嘟咕嘟翻着黑泡,腥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阿鲛突然夺过火把掷向田埂——火光映照下,淤泥中赫然露出半截青铜鼎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