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风暴预言
咸腥的海风里裹着丝铁锈味，楚舟蹲在船骸顶棚上捻了把细沙。指腹搓开的砂粒泛着暗红，与《海疆志》中记载的"血砂兆飓"如出一辙。他仰头望向东南天际，积云如泼墨悬垂，海鸟贴着浪头低飞，连滩涂上的招潮蟹都缩进深洞不再露头。
"陈伯，取《潮汐考》来。"
老船匠哆嗦着递上泛黄的册子，枯指点向某页朱砂批注："'朔后三日，云走龙蛇，必有大飓'......楚哥儿，这征兆怕是不假。"
楚舟合卷起身，浪纹胎记在腕间突突跳动。远处礁盘上，哑女阿鲛正冲着海面比划古怪手势——她颈后的鳃状疤痕泛着幽蓝，似在预警什么。
"召集各村耆老！"楚舟跃下船骸，"七日内必有百年难遇的风暴潮！"
里正堂前挤满了人。楚舟刚展开手绘的星象图，王三刀的破锣嗓便刺穿嘈杂："妖言惑众！老子跑海三十年，就没见过八月起飓风的！"
"《岭南异闻录》有载，永昌七年八月初三，飓风掀翻官船二十艘。"楚舟将古籍拍在案上，"那日天象与如今分毫不差！"
堂内嗡声四起。螺壳村里正捻着山羊须冷笑："楚郎君这是咒咱们死？新知县刚拨了修堤银子，你这预警莫不是想贪墨工款？"
"你！"二虎抡拳欲冲，被楚舟拦下。他抓起把沙砾扬向窗外："诸位细看，砂中铁锈色可是寻常？"
"定是你用朱砂染的！"王三刀踹翻矮凳，"老子今早还见你在滩头鬼画符！"
争执间，阿鲛突然拽过楚舟衣袖，湿漉漉的手心在他腕间画了个旋涡。胎记灼痛骤起，幻象闪过——滔天巨浪吞没渔村，王三刀的货船在漩涡中支离破碎。
"不愿信的，楚某不强求。"楚舟甩袖转身，"但凡愿随我抗灾的，明日卯时到滩头领海藻绳！"
咸雾未散，十七亩渔场已忙成蚁穴。楚舟赤膊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指挥青壮们拖拽手臂粗的海藻绳："对角打梅花桩，浮筏间用活结串联！"
"楚哥儿，真要把渔船沉了？"二虎攥着缆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海底沟壑能卸风浪。"楚舟指向东南暗流，"用压舱石固定船体，飓风过后再捞——总比碎在滩头强。"
王三刀的讥笑自礁后传来："败家子！好好的船往海里扔，不如便宜老子......"话音未落，楚舟反手抛出浸油的棕榈网，将他兜头罩住："王老板既然闲得很，劳烦把东区贝筏捆牢！"
暮色吞没最后一艘沉船时，天际滚过闷雷。阿荇蹲在窝棚里搓海藻绳，忽然指着盐田惊叫："盐人......盐人又活了！"
月光下的盐堆扭曲成跪拜人形，楚舟抓起铁锨劈散盐砂，竟露出块刻满浪花纹的青铜板。陈伯的旱烟杆"吧嗒"落地："镇海令......这是前朝水师的飓风警报碑！"
飓风来得比预警早了一夜。
楚舟被轰鸣声惊醒时，窝棚茅草正成片掀飞。他扑向养殖区，狂浪如巨掌拍来，丈高的浪头中竟裹着半截桅杆——正是王三刀那艘未沉的货船！
"拉网！"嘶吼声被飓风撕碎。预先布下的海藻绳网在浪涛中绷成弓弦，珍珠贝筏如棋盘镇海，在狂澜中起伏却未散架。二虎带人死死拽住活结，虎口被麻绳勒得血肉模糊。
"楚哥儿！西区断桩了！"吴婶的儿媳哭喊着指向藻田。楚舟咬牙割断腰间安全绳，抱着备用木桩扎进怒涛。
暗流如恶蛟缠身。他屏息潜至松动处，腐朽的樟木裂口竟卡着块青铜残片——与前日所获的镇海令纹路相同！胎记突突狂跳，楚舟福至心灵般将残片楔入裂缝，朽木瞬间被暗流压得严丝合缝。
"哗啦！"
浮出海面时，东南方传来轰然巨响。王三刀的货船撞上礁群，在风暴中炸成碎片。楚舟被浪头拍上岩架，恍惚见阿鲛在漩涡中游弋如鱼，颈后蓝光指引他抓住浮木。
飓风肆虐了七个时辰。
楚舟瘫在船骸顶棚上清点损失时，朝阳正刺破残云。十七亩渔场满目疮痍，却奇迹般保下九成根基——海藻绳网缠住了漂散的浮筏，沉船在海底形成天然屏障，连最脆弱的珍珠贝群都存活过半。
"楚哥儿......"二虎哽咽着递上竹简。墨迹被海水洇开的损失清单触目惊心：
✓螺壳村沉船四十二艘
✓盐田尽毁
✓屋舍坍塌七成
王三刀跛着腿在废墟中翻找，独眼淬着毒火："定是你这妖人招的灾！"
新知县的皂靴踏过满地狼藉时，楚舟正带人修补藻架。官袍下摆扫过完好的珍珠贝筏，惊堂木拍在鎏金巡检令上啪啪作响："楚舟抗灾有功，准开深海养殖权！"
人群哗然。楚舟望向阿鲛，她正指着海底沟壑比划——飓风撕裂了暗礁，暴露出热泉涌动的深海平原。陈伯颤巍巍捧起被浪冲上岸的巨蚌："这......这是千年砗磲啊！"
咸风卷着残帆掠过滩涂。楚舟摩挲着青铜残片，浪花纹路在日照下泛着幽光。东南海域传来空灵鲸歌，风暴撕开的海渊之下，似有新的机遇在暗潮中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