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潮音示警
咸风裹着沙砾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礁石上清点新制的藤壶铲。晨光穿透薄雾，将十七亩渔场镀成金鳞，浪头拍打船骸的闷响里，忽有海鸟惊飞如炸云。
"楚哥儿！潮沟冒黑沫了！"二虎赤脚蹚过浅湾，裤管卷到膝头，小腿沾满黏稠的墨色泡沫，"吴婶家小子去挖蛏子，鞋底叫这鬼东西蚀穿了！"
楚舟指尖捻起一撮黑沫，腥气里混着刺鼻的硫磺味。腕间贝壳胎记突突跳动，恍惚听见潮声里混着空灵的鲸鸣。他猛然起身，腰间的鱼骨匕首撞在砗磲壳上，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叫陈伯带人封东闸，这黑沫是热泉涌上来的毒浆！"
话音未落，东南海域炸起闷雷。老船匠陈伯的旱烟杆"吧嗒"落地，佝偻的背脊绷成弯弓："这声浪......是龙涎香鲸的哀鸣！"
滩头霎时乱作一团。楚舟攀上船骸顶棚，鱼骨筒镜中映出骇人景象——三头幼鲸横亘在鬼牙礁外侧，丈余长的尾鳍拍碎礁石，喷起的水柱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更远处，十余头成年鲸鱼在浊浪中沉浮，背鳍如利刃劈开海天。
"潮信笺说今日午时大汛！"阿荇攥着浸湿的鱼皮纸奔来，小脸煞白，"这些鲸儿怎会......"
"地龙翻身。"楚舟掌心抚过龟裂的船板，"海底地壳震动，鲸群被暗流卷进浅滩。"他反手扯下晾晒的棕榈网，"二虎带人扛浮木！吴婶熬海藻胶！要赶在涨潮前推它们入海！"
二十艘舢板破浪而出。楚舟立在船头，咸涩的浪沫糊了满脸。近看才知幼鲸侧腹布满擦伤，暗红的血丝混着黑沫晕开，将海水染成污浊的墨色。最瘦弱的那头幼鲸已停止挣扎，呼吸孔喷出的水雾泛着腥臭。
"楔浮木！"楚舟暴喝。八根碗口粗的樟木分抵鲸身两侧，麻绳绞盘吱呀作响。老渔民们喊着号子推木，布满老茧的手掌被粗绳勒出血痕。
"楚哥儿！西头那鲸吐黑水了！"陈伯的破锣嗓刺破浪声。楚舟纵身跃上礁盘，见幼鲸呕出的秽物里嵌着拳头大的晶石，金红斑纹如血管密布。他抄起鱼骨镊夹起细看，晶石表面蚀刻的浪花纹路，竟与潮神庙掘出的青铜匣如出一辙！
"热泉矿......"楚舟瞳孔骤缩。记忆闪回月前海底见闻——沸腾的热泉眼旁，黢黑石柱群上的浮雕纹路正与此石呼应。腕间胎记灼痛骤起，眼前金字猩红刺目：
紧急任务：救援龙涎香鲸群
警告：海底地壳异常震动
"二虎！改捆鲸尾！"楚舟将晶石塞进鱼篓，"吴婶往鲸身泼藻胶保湿润！"腥臭的黑沫蚀穿麻绳，他索性扯下衣摆浸透海水，缠住幼鲸渗血的伤口。
日头爬上中天，潮水开始回涨。领头的成年母鲸突然发出空灵长鸣，声浪震得舢板颠簸如叶。楚舟福至心灵，抓起备用的鲸鱼骨号角抵唇猛吹。长短相间的嗡鸣穿透浪涛，竟似与鲸歌应和。
"神了！"二虎瞪圆双眼。原本焦躁的鲸群渐趋平静，幼鲸借浮力缓缓侧翻。楚舟耳廓微动，听见海底传来岩石崩裂的闷响——地壳震动的余波未消！
"收网！"
最后一根浮木归位时，浊浪已漫过脚踝。楚舟攥紧绞盘绳索，虎口崩裂的血珠坠入海水，引来成群的银鳞小鱼啄食。阿荇突然指着幼鲸伤口惊叫："哥！伤里嵌着亮石头！"
楚舟俯身细察，幼鲸溃烂的皮肉间果然缀满晶石碎屑。最大的那枚不过指甲盖大小，内里金红纹路竟自发流转，恍若活物。陈伯颤巍巍捧来《闽中海错疏》，枯指点向某页插画："永昌年间有载，热泉喷涌处生赤纹石，可愈海兽伤病......"
"怕是祸非福。"楚舟碾碎晶屑，硫磺味刺得鼻腔生疼。幼鲸突然剧烈抽搐，喷出的水柱裹着黑沫，将礁石蚀出蜂窝孔洞。
滩头忽起骚动。王三刀领着七八个生面孔闯入围栏，腰间砍刀拍得啪啪响："楚郎君好大阵仗！这龙涎香鲸是官家贡品，岂容你私救？"他独眼瞥向晶石，喉结滚动如蛙。
楚舟反手亮出鎏金巡检令："《海禁律》明令禁捕幼鲸，王老板是要抗旨？"
"抗旨的是你！"王三刀袖中滑出半卷黄绢，"新知县有令，热泉矿脉悉数上缴......"
话音未落，东南海域炸起惊天浪涌。楚舟耳膜嗡鸣，恍惚听见非人的嘶吼自深渊传来。搁浅的幼鲸突然发狂，尾鳍横扫间，王三刀被拍进腥咸的浪沫里。
"起锚！"楚舟暴喝。驯养的虎鲸群应声而至，巨尾推着幼鲸滑向深水。二虎趁机撒出浸药的棕榈网，将官差与黑沫隔绝在外。
暮色吞没海天时，最后一头幼鲸没入波涛。楚舟瘫坐在船骸旁，掌心的晶石碎屑泛着余温。阿荇捧着陶罐挨个处理伤者，忽然轻咦："哥，这晶石遇血化水！"
暗红的血珠滚过晶面，竟化作淡金液体渗入沙地。楚舟福至心灵，蘸血在船板画出浪花纹——与青铜匣的纹路严丝合缝！陈伯的旱烟杆"吧嗒"落地："这是......镇海鼎的舆图！"
咸风卷着远去的鲸歌掠过滩涂。楚舟望向重归平静的海面，却不知万丈深渊之下，黢黑的石柱群正缓缓龟裂。一缕金红矿浆渗出裂缝，所经之处，珊瑚白骨生肉，鱼群目赤如血。
海洋小剧场：
幽蓝的海水包裹着幼鲸的意识，它看见族人们穿梭在发光的水母林间。忽然，海底裂开猩红的巨口，黢黑的触须缠住母鲸的尾鳍。
"快逃......"
它想呐喊，却吐出一串银亮的气泡。热泉喷涌处，无数晶石如恶兽獠牙生长，将游过的鱼群化作石雕。
暗流中睁开一只巨眼。
幼鲸拼命摆尾，额间的晶石突然发烫。它听见两脚兽的号角声，混着令它安心的古老节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