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暗流之下
暮色如铁,楚舟弓腰钻进船骸底舱,鱼油灯映得贝群莹莹生辉。连日的贡珠催逼,逼得他夜宿养殖区,半梦半醒间总听见潮声里混着金石相击的脆响。
"沙——"
贝群忽地齐颤,惊得他攥紧鱼骨刀。自祭海节后,这船骸养殖区的珍珠贝便躁动异常,总在子夜时分开合蚌壳,似在吞吐月华。
"莫不是要产珠?"他俯身细察,刃尖轻挑贝足处的礁泥。牡蛎壳刮擦的脆响里,忽有异物硌手——半枚青铜残片卡在贝肉间,浪花纹路间黏着荧荧绿藻。
胎记突地灼痛。楚舟就着灯火细看,残片背面竟蚀刻着歪斜箭头,直指东南海域。远处传来守夜渔夫的鼾声,他鬼使神差般摸向怀中——前日拾得的鳞片与这残片纹路,竟似同源而生。
"楚哥儿!"二虎的惊呼撕破夜色,"闸口......闸口的网箱破了!"
楚舟攥着残片冲出底舱。朔月下的滩涂泛着惨白,十余个网箱如破肚鱼尸漂在潮沟,腥臭的黑水正随浪翻涌。老船匠陈伯举着火把的手直颤:"卯时查夜还好端端的......"
"是刀痕。"楚舟捞起半截断网,麻绳切口平整如削,"双股绞刀,水匪惯用的家伙。"他忽地瞥见网眼上挂着片银鳞——较日前所见更厚三分,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皮肉。
人群骚动起来。吴婶搂着阿荇发抖:"定是海老爷嫌咱们动了龙涎礁......"
"是比海老爷更凶的祸害。"楚舟将鳞片收入鱼篓,"劳烦陈伯带人加固闸板,二虎去村里借猎鲨弩。"
梆子敲过三更,楚舟独坐船骸顶棚守夜。怀中残片与鳞片硌得胸口生疼,浪花纹在月下竟似活物游走。东南海域忽有银光跃动,他摸出鱼骨哨欲吹,后颈却汗毛倒竖——
"嗖!"
箭矢擦耳而过,钉入身后桅杆。三个黑影自礁石后跃出,分水刺寒光凛凛。
楚舟翻身滚下顶棚,鱼骨刀劈中最近那人的腕甲,竟迸出火星。胎记灼痛如烙,他借势蹬墙倒跃,险险避开横扫而来的链锤。
"小子识相!"蒙面人嗓音沙哑如砾,"交出青铜图,留你全尸!"
楚舟瞳孔骤缩。链锤砸碎珠箱的刹那,他抓起把珍珠扬向敌面,趁其迷眼疾退至闸口。暗流中忽有银光掠过,蒙面人惨叫跪地——小腿上赫然钉着枚鱼叉!
哑女阿鲛破浪而出,湿发贴着脸侧,颈后三道鳃状疤痕泛着水光。她旋身甩出渔网罩住另一匪徒,拽起楚舟跃入潮沟。
咸涩的海水灌入伤口,楚舟恍惚见阿鲛的疤痕微微翕张。她游鱼般穿过嶙峋暗礁,将他推上处藤壶封口的岩洞。
"咳咳......"楚舟呕出两口海水,火折子照亮洞壁时呼吸一窒——岩缝间嵌满青铜残片,浪花纹路拼成幅残缺海图。阿鲛比划着指向东南方,又在自己颈后疤痕处画圈。
胎记突突直跳。楚舟摸出怀中残片按上岩壁,海图缺口处竟浮出荧光纹路:"镇海四年......藏鼎于礁......"
"哗啦!"
阿鲛突然扯他伏地。暗河深处传来铁索拖曳的闷响,两点幽绿光斑渐次逼近。楚舟攥紧鱼骨刀,冷汗混着血水渗入岩缝——那分明是双覆着鳞甲的手,正攀着洞壁缓缓探出......
楚舟屏住呼吸,鳞甲摩擦岩壁的声响近在咫尺。阿鲛突然抓起一把藤壶碎壳扬向暗河,拽着他贴壁挪向侧洞。身后传来铁索砸水的轰鸣,腥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
"往东南游三里......有沉船......"阿鲛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楚舟骇然转头,却见她脖颈疤痕渗出血珠,忙撕下衣襟要包扎。
少女猛地推开他,比划着割喉手势。洞外忽传来二虎的呼喊:"楚哥儿!水匪划子往老蚌滩去了!"
楚舟心头一凛。老蚌滩藏着村里最大的珠母贝,若叫水匪毁了......阿鲛却死死拽住他胳膊,蘸着海水在岩壁急画——竟是张简略海图,东南方标着个狰狞的鲛人图腾。
"你见过这个?"楚舟掏出银鳞。阿鲛瞳孔骤缩,突然咬破指尖在鳞片一抹,暗红血迹竟顺着纹路游走成箭头!
远处传来猎鲨弩的机括声。楚舟将鳞片塞进鱼篓,抓起阿鲛的手:"先保珠母贝!"二人钻出岩洞时,正撞见陈伯带着青壮架弩守闸。
"是铁鳞帮的船!"二虎指着海面三艘快舟大喊。为首船头立着个疤脸汉子,手中双股绞刀寒光森森。
楚舟眯眼细看,那绞刀刃口竟缀着细密银鳞。胎记又灼烫起来,他忽然想起阿爹醉酒时提过的旧事——二十年前漕帮内斗,有批水匪私造鳞甲战船,后来......
"放弩!"陈伯的吼声打断思绪。三支鲨齿箭破空而去,疤脸汉子挥刀格挡,金铁交鸣声中突然狞笑:"楚家小子,你爹没教过你——鳞甲不破,分水莫入?"
楚舟浑身血液骤冷。十年前爹娘正是追查铁鳞船时葬身海眼,难道......
"小心!"阿鲛突然将他扑倒。链锤擦着头皮飞过,砸碎身后礁石。楚舟反手掷出鱼骨刀,正中偷袭者咽喉,腥血喷溅间瞥见那人腕甲内侧——赫然烙着鲛人图腾!
潮水轰然漫过脚踝。阿鲛扯着他往高处退,比划着咽喉又指东南。楚舟望向海天交界处,残月正照在浪花纹指引的方向。
这暗流之下,怕是藏着比铁鳞帮更骇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