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盐工号子
日头毒得能晒化礁石,盐田里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疼。楚舟拎着竹耙站在田埂上,瞅着远处几个盐工蔫头耷脑地翻盐,活像被浪拍上岸的八爪鱼。
"老李头!你翻盐跟挠痒痒似的,盐粒子都结成块了!"楚舟扯着嗓子喊,顺手抄起木瓢舀了半瓢卤水泼过去。那老盐工哎呦一声跳开,裤脚溅得斑斑点点:"东家,这天热得蛎壳都能煎蛋,您行行好——"
"行好?官差可不行好!"楚舟一耙子戳进盐堆,挑起块板结的盐砖,"上月税吏来查盐,差点把咱窖底的陈货翻出来。从今儿起,晒盐得按号子来!"
盐工们面面相觑,春娘挎着鱼篓从晒架后探出头:"楚郎又要折腾啥新花样?"
"这叫劳动号子,一能提神,二能传信!"楚舟咧嘴一笑,抡圆竹耙敲在盐堆上,"听好了——嘿哟!翻盐莫要慢吞吞嘞!"竹耙划过盐粒的沙沙声竟合上拍子。
"嘿哟!"几个年轻盐工憋着笑跟上,"官差来了咱关门嘞!"
田埂上顿时炸开哄笑。老李头笑得露出豁牙:"东家这调子,比王三刀催债的锣还难听!"春娘笑得直揉腰,顺手把鱼篓里的臭鱼干砸向楚舟:"别糟践人了,正经编个调!"
楚舟闪身躲过鱼干,眼底却闪过狡黠。昨夜黑水船帮的探子混进渔村,此刻必在盐工中。他清了清嗓子,竹耙重重一跺:"重编!一呀嘛一更天嘞——"
"晒盐莫偷懒!"阿鲛清泠泠的嗓音忽从盐垛后响起。众人扭头望去,见她赤足踩在盐堆上,颈后疤痕被日头映得泛蓝光,"二呀嘛二更天嘞——"
"官差绕道走!"盐工们来了精神,竹耙翻飞如浪。号子声惊得滩涂上鹬鸟扑棱棱乱飞,连海浪都似跟着节拍进退。
三日下来,这古怪号子竟真见了效。盐工们踩着拍子翻盐晾卤,活像一群提线木偶。只是苦了来巡查的税吏——刚走近盐田,就听号子陡然转急:"三呀嘛三更天嘞——狼来快藏刀!"眨眼间盐耙变鱼叉,晒架成路障,唬得官差连滚带爬逃回县城。
"东家神了!"老李头蹲在田埂啃咸鱼,"昨儿那税吏尿裤子了,童谣都唱『号子震破贪官耳』......"
楚舟却盯着盐田西角眯起眼。有个精瘦汉子总慢半拍,方才唱到"五更天"时,他竹耙往盐堆深处多探了半尺。
"阿鲛,取冰镇的酸梅汤来!"楚舟突然扬声,"今儿犒劳大伙——除、了、你。"竹耙尖直指那瘦汉。
盐田霎时寂静。瘦汉僵着身子干笑:"东家,俺嗓子疼......"
"嗓子疼还来晒盐?"楚舟晃到跟前,竹耙忽地挑起他衣摆。半块黑水令牌当啷落地,盐工们哗然退开。
"接着唱啊。"楚舟一脚踩住令牌,"六呀嘛六更天——"
瘦汉暴起发难,袖中寒光直取楚舟咽喉!电光石火间,一道银线倏地缠上他手腕。阿鲛拽着鲛绡冷笑:"调子错了。"
绡上荧光忽明忽暗,竟与号子节奏暗合。那汉子被带得踉跄,一头栽进盐卤池。
"捆了!"楚舟从汉子怀里摸出油纸包,里头密信沾着盐粒:"......蓬莱热泉矿已探明,与镇海鼎......"他瞳孔骤缩,信纸在掌心攥出褶皱。
春娘凑过来瞥一眼,突然揪住楚舟耳朵:"好你个楚舟!说好昨日陪我去看新腌的鲭鱼......"
"疼疼疼!姑奶奶,这有正事......"
"正事?"春娘夺过密信抖了抖,"热泉矿边上是不是有血蛤?上回你说要给我打副珊瑚耳坠——"
盐工们的哄笑中,楚舟揉着耳朵望向东海岸。潮声里似混着陌生船号,惊起一片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