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鲞帆迎客
海风裹着咸腥气灌进船坞，楚舟蹲在青石码头上，指尖捻着块发霉的旧帆布，眉头皱得能夹死两只招潮蟹。
"楚先生！"大胡子舵手老吴提着陶罐过来，罐口飘出醉虾的醇香，"您盯着这破帆三天了，莫不是要学那蜘蛛精吐丝织网？"
楚舟头也不抬，突然抽出腰间鱼骨刀"唰"地割开帆布夹层。霉絮纷飞间，几片干硬的咸鲞簌簌落地，惹得围观渔民哄笑。少年阿旺捡起鱼干就要往嘴里塞，被老吴一巴掌拍在后脑勺："饿死鬼投胎？这帆布是十年前老船主裹尸用的！"
"所以才要废物利用。"楚舟抖开帆布，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补丁，在青石板上投出蜂窝似的碎影，"把三十张旧帆拼成巨帆，表层刷鱼胶防风，夹层填满腌鲞——晾晒省地界，遇潮还能减重提速。"
渔民们面面相觑。梳着螺髻的春娘拎起帆布角掂了掂："轻倒是轻，可这腌鲞......"话音未落，阿旺已经蹿上桅杆，把半片帆布抖得哗哗响："我来试！要是沉了，春姨给我纳双新鞋底！"
晨雾未散，首面"鲞帆"已鼓满东风。楚舟攥着麻绳测速珠，看那桐木珠子在绳结间飞蹿，忽然被个黑影罩住头顶。老吴倒挂在桅杆上，酒糟鼻几乎戳到他额前："船头吃水深减两寸，就是这腌鱼味招海鸥......"
"啪！"
一坨鸟粪砸在老吴鼻尖。满船哄笑中，阿旺猴子似的攀着帆索滑下来，腰间布袋鼓鼓囊囊。春娘眼尖，抄起晾衣杆便追："小猢狲！敢偷鲞鱼尾蘸虾酱！"少年边逃边嚷："我这是替大伙尝尝咸淡！"
正闹着，海面忽地暗下来。楚舟抬头望去，见西北天穹堆起铁灰色云山，浪头开始不安分地拱动船舷。老吴抹了把脸，酒意瞬间醒了七分："龙王爷要收供品了，降帆！快降帆！"
"别动帆索！"楚舟按住慌乱的渔民，指尖拂过绷紧的帆面。咸腥味混着雨气扑面而来，他忽然嗅到一丝甜腥——夹层里的腌鲞遇潮渗出油脂，正在帆布表面晕开片片油膜。
巨帆吃满风势，竟在惊涛间划出流畅的弧线。老吴目瞪口呆地看着测速珠疯跳，桐木珠子撞在最后个绳结上迸成两半。"两、两成？！"他掰着指头惨叫，"这要是触礁......"
"左满舵！借浪势走'之'字！"楚舟夺过舵轮。船身猛然倾斜，阿旺抱着桅杆惨叫："我的鲞鱼干全洒了！"春娘趁机揪住他耳朵："让你贪嘴！"
暴雨砸在油润的帆面上，汇成道道银溪。楚舟盯着帆布接缝处微微鼓胀的鲞鱼块，突然抄起鱼叉掷向帆面。锋刃擦着阿旺裤裆钉入桅杆，吓得少年裆部一凉。
"楚先生要杀人啦！"
"杀你个海蟑螂！"楚舟拽回鱼叉，叉尖上赫然扎着条拼命扭动的剑鱼。原来鲞鱼香引来鱼群，这倒霉家伙竟撞破帆布钻进了夹层。渔民们恍然大悟，纷纷效仿着用鱼叉在帆面戳洞，转眼便收获十几条肥鱼。
雨歇时，船队歪歪扭扭泊回码头。老吴捧着裂成八瓣的测速珠直哆嗦："比往常快了近两成......就是这帆......"他指着千疮百孔的鲞帆，活像看见被蟹群糟蹋过的海藻田。
楚舟却笑了。他掀开某处破洞，露出夹层里浸满鱼油的腌鲞："明日全渔村都来刮鲞油！刮完的鱼干正好外销，就说这是'乘风鲞'，沾过龙王爷的口水！"
是夜，船坞飘起阵阵焦香。阿旺蹲在火堆旁翻烤剑鱼，突然被春娘踹了个趔趄。"还吃？"妇人抖开件渔网兜，哗啦啦倒出二十多个空陶罐，"我说腌虾酱怎么见底，原来都被你们这群鲞贼蘸完了！"
少年们一哄而散。楚舟借着火光修补帆布，忽觉指腹触到块硬物。挑开补丁层，半张泛黄海图飘落膝头，墨迹勾勒的岛屿旁赫然标注着"蓬莱蜃影"。
"楚先生！"阿旺举着烤鱼蹦过来，"尝尝龙王爷开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月光漏过帆布破洞，正照在海图某处闪烁的银斑上，那形状活像条竖瞳。
老吴的醉骂声随风飘来："小兔崽子！把我下酒的醉虾还来！"楚舟迅速卷起海图，顺手将烤鱼塞进阿旺嘴里："龙王爷赏的，别噎着。"
远处海面上，几点幽蓝荧光随浪起伏，如窥视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