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蟹卜丰歉
海风裹着咸腥气掠过晒满蟹壳的竹匾，楚舟蹲在村口老榕树下，指尖捻起一片青蟹壳，对着日头眯眼细瞧。壳面纹路纵横交错，活像老天爷喝醉后画的符咒。
“楚先生，祭坛备好了！”二虎子扛着半人高的木盆咣当往地上一撂，里头挤挤挨挨爬着十几只青壳蟹，螯足敲得盆壁叮当响，“村巫说今儿得用‘八门阵’摆蟹，您瞅这方位对不对？”
楚舟一抬头，险些笑岔了气——八只陶碗按八卦方位排开，每只碗里蹲着只被麻绳捆成粽子的螃蟹，村巫正举着桃木剑往蟹背上贴黄符。最离谱的是乾位那只蟹，壳顶竟粘了撮鸡毛，活似戴了顶滑稽的冠冕。
“乾为天，蟹冠加冕，大吉！”村巫煞有介事地挥舞木剑，符纸簌簌抖落，“可这巽位的蟹竟断了一足……哎呀呀，风位残缺，怕是飓风要毁渔汛呐！”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卖腌鱼的刘婶攥着围裙直哆嗦：“去年飓风掀了三条船，我家柱子差点……”
“且慢！”楚舟拎起断腿蟹晃了晃，蟹螯气呼呼地夹住他袖口，“您老瞧仔细了，这蟹足是被藤壶划伤的。”他指尖一挑，半片尖锐的藤壶壳从蟹腹落下，“海蛎滩的礁石该清理了，跟飓风有甚关系？”
村巫的老脸涨成酱紫色，桃木剑往龟甲卦盘上重重一敲：“黄口小儿懂什么！蟹卜要观其神、察其气，这蟹眼神涣散，分明是蟹神降怒……”
“那就请蟹神亲自说道说道。”楚舟抄起竹刀利落剖开蟹腹，橙红的蟹黄瀑布般涌出，在陶盘里堆成小山。他舀起一勺递到村巫鼻尖下：“膏满黄肥，蟹神若发怒，舍得给这般厚礼？”
人群轰然大笑，几个顽童趁机摸走祭坛上的糯米团子。村巫气得山羊胡直翘，楚舟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星图：“昨夜观星，渊族古书记载‘奎宿临海，鲭群溯潮’，正是下网的好时辰。若不信，明日卯时去东礁瞧瞧？”
蹲在角落编渔网的春娘突然“哎呀”一声，指着海面惊呼。众人望去，只见成群银鲭鱼正跃出水面，鳞光将海浪染成一条流动的银河。
“神了！楚先生比蟹神还灵验！”二虎子激动得直搓手，“咱现在就去撒网？”
“急什么。”楚舟一脚蹬住蠢蠢欲动的渔船缆绳，转身踢了踢木盆，“把这些‘卦蟹’蒸了分给乡亲，蟹壳留给我另有用处。”
灶火噼啪声里，楚舟盯着蒸笼若有所思。阿芷挎着药篓经过，见状笑道：“楚先生莫不是要改行当神棍？这蟹壳占卜的戏码……”
“戏码也得演全套。”楚舟揭开蒸笼，热雾裹着鲜香扑面而来。他麻利地拆出蟹壳，将珍珠贝母磨成的粉兑入海水，“你瞧这蟹壳纹路，其实跟潮汐涨退的裂痕相似。混了珍珠液的蟹壳粉涂在棉纸上，遇湿变色，不比村巫的跳大神实在？”
暮色初临时，渔船桅杆已贴满巴掌大的“晴雨符”。楚舟举着松明火把挨个叮嘱：“符纸发蓝就是起雾，泛黄预示暴雨，都警醒着点！”
是夜，楚舟正借着月光修订潮汐图，忽听窗外传来惊叫。他冲出门时，只见二虎子举着半截焦黑的符纸狂奔而来：“楚、楚先生！您贴的符成精了！”
残符在石桌上幽幽冒着青烟，焦痕竟诡异地聚成四个血字：鼎碎东南。
海风陡然转凉，楚舟摩挲着符纸边缘的灼痕，忽觉掌心发烫——白日剖蟹时沾的蟹黄，此刻在月光下竟泛出暗红，像极了干涸的血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