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骨梭织月
海风裹着咸腥气钻进工棚时，春娘正捏着半截鲸骨梭戳渔网，骨尖"哧啦"划破拇指，血珠"啪嗒"滴在靛蓝网线上。
"哎哟喂，春娘这是要给渔网开光呢？"隔壁张婶子笑得直拍大腿，手里两枚骨梭舞得飞起，银亮网线在她指间穿梭如浪，"楚先生说了，这'七星拖网'得用鲸骨梭勾七重结，你当是纳鞋底呢？"
春娘啐了口血沫子，扯过布条裹手指："就你嘴利索，有本事别把'天枢位'的网眼织成筛子！"棚里顿时炸开哄笑，十几个渔妇围着三丈长的渔网忙碌，海萤粉染的网线在暮色里泛着幽蓝微光。
楚舟掀帘进来时，正撞见这场面。他弯腰避开悬在梁上的渔网，鼻尖险些蹭到一串晒干的乌贼，"诸位姐姐，今夜潮水退得急，咱们得赶在子时前......"
"知道啦知道啦！"王寡妇叼着麻绳含糊应声，抬脚把个陶罐踢到他跟前，"先把你家阿鲛送来的醉虾吃了，省得待会晕船吐我家网子上。"
楚舟摸着鼻子苦笑。自打他提议用渊族古籍里的"鲸骨梭"复原古法渔网，这群渔妇就把他当自家崽儿使唤。他蹲下身扒拉醉虾，忽觉后颈一凉——春娘拎着染血的骨梭在他领口比划："楚先生瞧瞧，这'摇光位'的网眼够不够漏小鱼崽？"
"漏是能漏，"楚舟盯着网眼间闪烁的碎贝装饰，"就是这镶的砗磲片......"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张婶子"啪"地拍在渔网上，震得骨梭乱颤，"网缀七星贝，龙王不索命！你要嫌丑，怎不让你家阿鲛把鲛绡撕了镶上去？"
棚外忽然传来孩童惊呼。众人探头望去，只见七八个光屁股娃正追着滚落的骨梭满滩跑，领头的小子举着根缠满海藻的鲸肋骨嚷嚷："我捡到龙王爷的定海神针啦！"
楚舟眼前一黑——那分明是他埋在礁石下的实验品！
暮色四合时，二十丈长的七星拖网终于完工。渔妇们扛着渔网往海边走，网线随着步伐起伏，宛如一条匍匐的发光海蛇。楚舟攥着潮汐图缀在队尾，忽然被人拽住衣袖。
"楚先生，"春娘压低嗓子，染血的布条在夜风里飘成一道符，"昨夜我起夜，瞧见阿鲛往染缸里滴血......"
楚舟心头突地一跳。远处传来王寡妇的吆喝："磨蹭啥呢？再不上船银鲳群都游到蓬莱了！"
三艘改良过的双桅船趁着退潮驶向深海。楚舟趴在船舷调试网眼机关，青铜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忽然飘来王寡妇的烟锅味。"你猜春娘跟我说啥？"她朝掌心里啐了口唾沫搓缆绳，"她说阿鲛那丫头准是海妖变的，上回我崴脚，她抹点海泥给我揉两下就好了......"
"那是鲛人草捣的汁，"楚舟面不改色地扯谎，"《南海异物志》里写过。"其实他早瞧见阿鲛耳后的鳞状胎记，只是眼下顾不得深究。
"放网！"老船长的吼声撕开夜幕。渔网入水的刹那，海萤粉遇水激发出荧荧光晕，将整片海域映成星河。楚舟攥紧控制绳，感受着网眼随着不同水深自动缩放——幼鱼从菱形网眼漏走的瞬间，成年银鲳的挣扎震得他虎口发麻。
"起网！"两个时辰后，绞盘"吱嘎"转动。渔网破水而出的刹那，甲板上突然爆出惊呼。网中银鲳群如瀑布倾泻，鱼鳞在月光下溅起一片碎银，可最惹眼的却是网底那团黑影——足有磨盘大的砗磲壳泛着诡异幽光，边缘还粘着几缕猩红海藻。
"晦气！"老船长抄起鱼叉就要捅，"砗磲属阴，捞上来要招......"
"且慢！"楚舟一个箭步拦住他。贝壳开合的缝隙间，隐约露出半截青铜物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指尖突然刺痛——砗磲竟猛地夹住他手腕！
"楚先生！"众人惊呼声中，阿鲛不知从哪钻出来，沾着鱼血的手掌"啪"地按在砗磲壳上。贝壳触电般弹开，楚舟趁机抽手，掌心赫然躺着枚生满铜锈的鼎钮，纹路与先前发现的镇海鼎残片如出一辙。
"快看海里！"瞭望的水手突然惨叫。只见方才捕捞的海域翻起滔天浊浪，数不清的荧光乌贼聚成鼎形，转瞬又消散在漩涡中。
春娘突然揪住楚舟染血的袖口："你早料到会捞着这邪乎玩意是不是？"她颤抖的手指向鼎钮内侧，那里刻着段扭曲的铭文，正与楚舟昨日在潮沟石壁上拓下的图案一模一样。
楚舟望着开始躁动的罗盘，苦笑着把鼎钮揣进怀里。今夜注定无人入眠——王寡妇已经抱着砗磲壳念叨往生咒，阿鲛蹲在舱角用鱼血画符，而那个最爱闹腾的光屁股小子，正偷偷把鼎钮拓纹描在捡来的鲸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