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盐霜染枫
楚舟蹲在染坊外的礁石上,指尖捻着一片发黑的银鱼鳞,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不远处的晒布架上,新染的枫红色渔网随风轻晃,像极了秋日漫山红叶——如果忽略网下那滩泛着诡异绿光的废水的话。
"东家!"春娘拎着裙摆从染缸间冲出来,鬓角还沾着红藻渣,"王家布庄又退了三车货,说是咱的网子泡了水掉色!"她气呼呼地将订单拍在礁石上,震得几只小螃蟹慌慌张张横着逃进石缝。
楚舟盯着废水沟里翻着白肚的银鱼,突然抄起竹竿往水里一搅。淤泥翻涌间,几缕血丝般的红藻缠上竿头,他凑近细看,那藻丝竟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春娘姐,把晾晒场的渔网全收进来。"楚舟猛地起身,竹竿在礁石上敲出清脆的响,"再让阿鲛带人去挖三十斤牡蛎壳,要带青苔的!"
"现在收网?"春娘瞪圆了眼,"日头正毒着......"
"再晒下去,整个海湾的鱼都要翻肚了!"楚舟已经蹚进浅滩,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海风吹得发红的小腿,"老赵!别往沟里倒染渣了!拿竹篓来捞藻!"
染坊顿时鸡飞狗跳。晒布的渔娘们手忙脚乱地收网,几个赤膊汉子扛着木桶往废水沟跑,惊得岸边啄食死鱼的水鸟扑棱棱乱飞。楚舟蹲在染缸旁,把红藻渣和牡蛎壳灰混进陶罐,倒进刚打来的海水使劲摇晃。
"东家这是要做法事?"帮厨的刘婶攥着锅铲凑过来,看着罐子里咕嘟冒泡的灰绿色液体直缩脖子,"早说染坊冲撞了海娘娘......"
"是比法事更灵的宝贝。"楚舟神秘一笑,端着陶罐直奔滩涂。潮水刚退,裸露的泥地上布满细密气孔,他抄起木勺将液体泼洒出去。不过半盏茶功夫,泥滩突然鼓起无数小包,密密麻麻的蛏子争先恐后地钻出沙面。
春娘吓得倒退两步:"这、这招魂术啊?"
"这叫生物防治。"楚舟弯腰抓起一把扭动的蛏子,蛏肉上还沾着红藻碎屑,"它们最爱吃这种变异藻类。老赵,在废水沟外围插上竹篱,把这些贪吃鬼圈进去!"
三日后
"东家!蛏子造反了!"阿鲛踹开染坊木门时,楚舟正蹲在染缸旁尝新熬的海藻胶。少女颈后的鱼鳃状疤痕泛着微红,手里还攥着半截挣断的麻绳:"今早去收竹篱,发现蛏群全跑了!"
楚舟差点把陶勺咬碎:"跑了?"
赶到滩涂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冷气。原本插着竹篱的废水沟空空如也,而百步外的礁石滩上,无数蛏子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般排成笔直的队列,最前排的蛏壳甚至朝着同一方向张开,活像在朝拜什么。
"潮水要来了?"春娘紧张地揪住楚舟的衣袖。
楚舟摸出怀中的潮汐罗盘,磁针却像抽风似的乱转。他蹲下身捏起一只蛏子,发现壳内沾着星星点点的青铜碎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幽绿。
"拿铁锹来!"楚舟突然朝礁石滩冲去。蛏群被惊动后潮水般退开,露出下方被泥沙覆盖的沟壑。一铲下去,锈迹斑斑的青铜管破土而出,管身上凸起的纹路竟与阿鲛颈后的疤痕有七分相似。
"是渊族的净水渠......"阿鲛指尖抚过青铜纹路,声音发颤,"小时候听族老说过,这种铜管能引地脉清泉......"
话音未落,铜管突然渗出腥绿的黏液。楚舟闪避不及,手背溅上几滴,顿时火辣辣地疼。他正要掏帕子擦拭,岸边突然传来惊呼。
"楚老板!"布庄伙计慌慌张张跑来,"您快去看看,刚染的渔网把客商的船都给染红了!"
染坊晾晒场
王掌柜正对着晒架跳脚,他崭新的绸衫溅满红斑,活像只炸毛的锦鸡:"这哪是渔网?分明是血网!今早经过的船都被染红了!"
楚舟凑近晒架细看,瞳孔猛地收缩——昨夜新染的渔网在烈日下泛着诡异的血光,网眼间凝结着珊瑚状的红色结晶。他蘸了点结晶粉末嗅闻,隐约闻到热泉硫磺的味道。
"是铜管里的液体混进染缸了。"阿鲛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今早打海水时,我看到老赵在青铜管附近取水......"
楚舟额角突突直跳,转头朝春娘喊道:"把染坊这三日用的海水全换成山泉水!等等,先把蛏群引回来!"他抄起木桶冲向礁石滩,却见退潮后的泥地上,蛏群又排出了新的队形——赫然是个箭头,直指海底沉船的方向。
"楚老板!"王掌柜的哀嚎随风飘来,"这二十车渔网您得赔......"
"赔您双倍鲣鱼干!"楚舟头也不回地喊,"再送三坛醉蛏!"
春娘举着账本追上来:"东家,这月已经赔了八十贯......"
"记在黑水船帮账上。"楚舟盯着泥滩上的蛏阵冷笑,"等找到青铜管源头,非得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海浪拍岸声中,谁也没注意到阿鲛正蹲在铜管旁。少女指尖轻触黏液,颈后疤痕忽然泛起蓝光,一段破碎的记忆倏然浮现:幽暗的海底祭坛,青铜鼎中沸腾的绿液,还有族老们惊恐的呼喊——"镇海鼎裂,万海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