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潮信错舟
海风裹着咸腥气扑在脸上，楚舟攥紧船橹，指节发白。潮水退得蹊跷，滩涂上歪着七八条渔船，船底豁口像是被巨兽啃过。
"昨儿潮信还准得跟日头似的，今儿就乱了套！"老舵手陈三蹲在礁石上，烟锅子敲得梆梆响，"我那孙儿算潮的沙漏都被浪打翻了，哭得跟丢了魂似的。"
楚舟弯腰摸了摸船板豁口，木茬锋利得反常。浪头突然打了个旋，他脚下一滑，腰间的鱼篓"咚"地撞上块凸起的礁石。篓里窜出条黄花鱼，尾巴啪啪拍在滩涂上。
"这鱼倒是机灵。"春娘提着裙角追过来，绣鞋陷进泥里拔不出，气得跺脚，"楚舟你倒是......哎！"
话音未落，滩涂突然震颤。搁浅的渔船"吱呀"倾斜，船底裸露出大片黑黢黢的礁石群。楚舟瞳孔一缩——那礁石排列得太过规整，竟似个北斗七星阵。
"抄家伙！"他甩开外袍扎进海里。咸水刺得眼睛生疼，却见那"礁石"在幽蓝中泛着金属冷光。指腹擦过凸起处，竟沾了层锈红的磁屑。
陈三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抡起铁链就往海里甩："早些年打倭寇时用过这招，铁链缠礁石，八头牛都拽得动！"铁链"哗啦"缠上磁石，老舵手突然"哎哟"一声，烟锅子差点脱手——那磁石竟跟着铁链浮了起来！
"好家伙，这黑疙瘩还会认亲呢？"渔童二狗子趴在船沿，眼珠子瞪得溜圆。七八个盐工喊着号子拽铁链，磁石被拖上岸时还在"嗡嗡"震颤，惊得滩涂上的招潮蟹举着钳子乱窜。
楚舟用鱼叉撬开磁石表面的牡蛎壳，锈迹斑斑的青铜钉赫然入目。钉帽上密布着蝇头小字，他蘸着海水一抹，血色纹路竟显出一行古篆："亥时三刻，月照渊井。"
春娘凑过来看，发梢上的珍珠簪突然"咔"地裂了道缝。她脸色骤变："这不是......当年我在祠堂井边捡到阿鲛的时辰？"
海风陡然转了向。祠堂方向传来"当当"钟响，惊起一群海鸥。二狗子突然指着磁石大叫："钉子自己在转！"
青铜钉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钉尖正缓缓指向祠堂飞檐。楚舟攥紧那枚钉子，掌心传来灼痛——阿鲛颈后的疤痕，也是这样蜿蜒如海纹。
"轰！"
远处突然炸开浪花，十几艘黑帆船从岬角后转出。船头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中令旗往下一劈，磁石群竟在海底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快撒铁链！"楚舟把钉子往怀里一揣，抄起渔网就往海里跳，"这些磁石是活扣，黑水贼要借潮信掀了咱们的船！"
陈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拔钉子的活计老汉最拿手！"铁链甩出个漂亮的弧线，精准缠住第二块磁石。盐工们喊着"嘿哟嘿哟"的号子，滩涂上顿时尘土飞扬。
二狗子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他怀里揣的烤红薯不知怎的黏在了磁石上，烫得磁石"滋滋"冒烟。"这黑疙瘩还挑食呢？"少年边跳脚边扯红薯，愣是把磁石拽得挪了半寸。
春娘"噗嗤"笑出声，腕上的贝壳镯子叮当作响："倒是省了撬棍！"说着解下荷包，把腌梅子往磁石上贴。说也奇怪，沾了酸汁的磁石竟真松动几分。
楚舟趁机甩出三股渔网，网住最后几块磁石。黑帆船上的号角突然变调，面具人气急败坏地摔了令旗——海底传来"咔啦咔啦"的断裂声，磁石阵应声瓦解。
"可惜了这上好的磁石。"陈三踢了踢还在冒烟的黑疙瘩，突然瞪大眼，"这咋还掉漆呢？"磁石表层剥落处，赫然露出官船才用的桐油涂层。
祠堂的钟声又响了三下，暮色里混着咸腥与铁锈味。楚舟摩挲着怀中的青铜钉，月光漏过指缝，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渊"字。
海潮突然退了半里，露出海底森森白骨。有眼尖的渔民惊呼："那骨头上......那骨头上嵌的莫不是镇海鼎的纹样？"
楚舟心头一跳，转头望向祠堂飞檐下的铜钟——它还在微微震颤，仿佛在应和着千里之外的海底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