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盐铁令下
咸风裹着细雨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礁盘上修补最后一处闸板。昨日水母群肆虐的痕迹犹在，青石上残留的金色毒斑如癣疮般刺目。二虎赤脚蹚过浅湾，肩头扛的牡蛎桩还沾着夜露："楚哥儿，东区藻架全补好了，就是盐田那边......"
"报——！"瞭望的童子挥着破旗奔来，草鞋陷进湿沙也顾不得拔，"官船！新知县的官船进港了！"
楚舟指尖一顿，鱼骨锤敲偏了半寸。晨雾中果然传来沉闷的鼓点，两艘漆着"盐铁专营"的官船破浪而来，船头皂旗猎猎如招魂幡。阿荇攥着补网梭子的手背发白："吴婶说，新知县是户部侍郎的门生......"
"来得倒是快。"楚舟将铁钉咬在齿间，眯眼望向船头。那青袍官员正抚须远眺，腰间玉带扣分明是鎏金浪花纹——与琉球商船上的徽记如出一辙。
官船尚未泊稳，铜锣已震得海鸟惊飞。新知县甩开搀扶的衙役，皂靴踏过晾晒的紫菜帘子："楚舟接令！即日起，鬼牙礁渔场收归官办，一应产出充作北伐军饷！"
渔户们僵如泥塑。二虎的牡蛎桩"当啷"砸地："放屁！这渔场是咱们一钉一木垒起来的！"
"放肆！"衙役水火棍横扫，惊起满地沙尘。新知县抖开黄绢圣旨，朱砂御印刺得人眼疼："《盐铁令》有载，近海三里皆属官产。尔等私垦滩涂，本该问个流徙之罪！"
楚舟反手将鱼骨锤别在腰间，浪纹胎记在腕间突突跳动："大人明鉴，鬼牙礁在《海疆志》中划为无主荒滩。草民垦荒时，县衙可出过一粒粮、一根木？"
"大胆！"新知县拂袖扫翻盐罐，莹白的海盐混着毒斑砂粒簌簌滚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这渔场，本官拆定了！"
"大人且慢。"楚舟突然俯身拾起盐粒，日光穿透晶体的刹那，内里竟显出蛛网般的紫纹，"官盐掺了琉球硫磺渣，可是要充作军饷？"
新知县脸色骤变。船骸后忽然传来重物落水声，两个衙役正将成袋的私盐抛入深海。楚舟箭步上前揪住缆绳，浸湿的麻袋赫然印着"黑水"漆记！
"楚舟！"新知县獬豸冠下的额角青筋暴起，"你私通渊族，蓄意投毒......"
"投毒的是大人袖中密信吧？"楚舟劈手夺过衙役怀中的信匣。琉球海商会的鎏金火漆未干，信笺飘落处，"渊族"二字如毒蛇吐信。
咸风骤转肃杀。新知县突然暴喝："放火！烧了这妖滩！"
浸油的火箭如蝗虫过境，藻架霎时腾起烈焰。楚舟抄起备用的鲸鱼皮罩住阿荇，反手扳动暗桩机关——预埋的竹管喷出咸水，火舌遇潮反卷，将官船帆索燎出焦洞。
"楚哥儿！盐田！"二虎的嘶吼混在爆裂声中。楚舟转头望去，目眦欲裂——官差竟在盐垛旁倾倒琉球火油，百年不腐的鲭鱼鲞正化作焦炭！
"住手！"陈伯佝偻着背脊扑向盐垛，老迈的身躯硬挨了两记水火棍。楚舟眼底赤红，鱼骨匕首割断帆索，借力荡向盐田："二虎！起虹吸阵！"
二十名青壮应声拉动暗索。盐田四周突然竖起竹管密林，积蓄的暴雨从管阵倾泻而下，火油遇水反凝，竟将官差困在粘稠的油膜里。新知县官袍溅满黑渍，惊堂木砸向楚舟面门："反了！给本官射杀这逆贼！"
弓弦绷响的刹那，东南海域忽起闷雷。楚舟耳廓微动，这声响不似潮涌，倒像万千利爪挠刮船板。腕间胎记灼痛骤起，幻象闪过——漆黑海渊中，三趾巨爪正撕开岩层！
"楚郎君小心！"哑女阿鲛的渔网兜头罩来。三支铁箭扎进网眼，箭簇泛着的靛蓝毒光，与鬼眼藤壶如出一辙。
新知县突然癫狂大笑："渊族的黑潮已至！今日你们......"
惊雷炸响，盖住后半句诅咒。楚舟拽着阿荇滚进盐垛后的地窖，掌心触到个冰凉物件——竟是半截青铜鼎足！浪花纹路间黏着热泉矿渣，与龙涎香块上的符文严丝合缝。
"哥！盐在发光！"阿荇突然惊呼。地窖暗处，前日封存的毒盐竟泛起幽蓝，照出墙缝中蜿蜒的紫黑根须——正是污染龙涎香的毒源！
"原来盐田下藏着热泉眼......"楚舟福至心灵，青铜鼎足狠狠凿向地砖。裂缝炸开的瞬间，滚烫的咸水喷涌而出，将追来的官差烫得惨叫连连。
海面忽然陷入死寂。新知县的狂笑戛然而止，官船在无风无浪中剧烈震颤。楚舟攀上盐垛远眺，浑身血液骤然凝固——黑潮自深海翻涌而上，潮头立着个覆鳞人影，颈后三道鳃裂开合间，竟与阿鲛的疤痕别无二致！
"渊族......"陈伯的旱烟杆坠入火海。那物挥动三叉戟指来，官船应声裂成两截。新知县攥着半块圣旨坠海，转眼被黑潮吞没。
"回船骸！"楚舟吹响鱼骨哨。驯养的虎鲸群破浪而至，将渔民们拱上脊背。二虎抡斧劈开拦路的官差，突然僵住——王三刀的独眼在礁后一闪而过，黧黑鳞甲正随呼吸翕张！
黑潮撞上盐田的刹那，地窖中的热泉轰然喷发。楚舟将青铜鼎足掷向泉眼，浪花纹路遇热流转，竟在咸水幕墙上映出幅古老海图——热泉如血脉贯穿东海，最终汇于某处深渊。
"原来镇海鼎藏在......"楚舟话音未落，渊族的三叉戟已劈面而至。阿鲛突然纵身扑来，颈后疤痕蓝光大盛，竟凝成道水幕屏障！
"带他们......走......"嘶哑如锈的嗓音惊得楚舟一怔。阿荇趁机拽他跃上鲸背，最后一瞥中，阿鲛与渊族的身影在黑潮里绞作一团，宛如蛟龙相争。
虎鲸群疾驰半里，鬼牙礁已缩成黑点。楚舟攥紧半块鼎足，怀中新知县的密信被冷汗浸透——"东海裂缝将启，速取镇海鼎"的朱砂批注，正与胎记幻象重合。
咸风卷着血沫掠过重生渔场，更深处的阴谋，已随黑潮悄然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