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潮沟尸踪
日头刚爬上桅杆尖，滩涂上已是一片喧闹。楚舟赤脚踩在泥泞里，手里竹耙子一勾一挑，淤沙混着碎贝壳簌簌落进箩筐。几个渔童在潮沟边追着跳跳鱼疯跑，泥点子溅到春娘新染的蓝布裙上，惹得她叉腰直骂："小猢狲！再闹就把你们塞进蛎壳里腌成咸菜！"
"楚哥儿，这沟底的烂泥比老刘头的裹脚布还臭！"王二狗捏着鼻子甩耙子，一坨黑泥"啪"地糊在箩筐沿。他话音未落，铁耙突然撞上个硬物，震得虎口发麻。
楚舟眉头一跳，竹耙轻轻拨开淤泥。半截森白指骨突兀地刺出泥面，指节上还缠着褪色的红头巾。
"海、海鬼索命啊！"王二狗吓得一屁股坐进泥坑，箩筐扣在头上活像只翻盖龟。周围渔民哗啦退开三丈远，几个胆小的已经摸出护身符往额头上贴。
楚舟蹲身细看，腐臭味混着海腥直冲脑门。尸身半截泡在泥水里，脖颈上铁牌锈得发绿，"黑水"二字却清晰如刀刻。他指尖刚触到铁牌，尸首突然"咕咚"翻了个身，惊得春娘手里的竹耙"咔嚓"断成两截。
"都别慌！去库房扛十袋牡蛎灰来！"楚舟扯下腰间酒葫芦，烈酒泼在尸身上压住腐味。老渔民陈阿公颤巍巍凑过来，浑浊老眼盯着铁牌直咂嘴："这死鬼倒是贴心，还给阎王爷带路引呢！"
渔童们缩在礁石后偷瞄，有个胆大的捡了块蛎壳扔过来，正中尸首脑门。"咚"的一声闷响，腐肉里突然滚出个铜钱大的物件。楚舟眼疾手快抄在手里，竟是枚生满绿锈的青铜币，正面刻着狰狞鱼头，背面"圣女价码：千金"六个小字泛着血锈。
"要了命了！这腌臜东西莫不是黑水贼的买命钱？"春娘攥着断成两截的竹耙当剑使，活像只炸毛的母海鸥。楚舟不动声色将铜币塞进袖袋，转头指挥众人撒灰盖尸。牡蛎灰混着海盐簌簌落下，腐肉遇灰竟"滋滋"冒起白烟，吓得王二狗裤裆又湿了三分。
"楚哥儿快看！这死鬼手里攥着东西呢！"陈阿公突然用竹耙挑起尸首右臂。半张泡烂的羊皮纸黏在指骨间，墨迹晕染成团，唯缺角处隐约显出祠堂飞檐的标记。
楚舟心头猛跳，正要细看，滩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放哨的渔童跌跌撞撞扑进泥里，裤腰带还挂着半截蟹螯："黑、黑水船！三艘大帆船往蛎山湾来了！"
潮水"哗"地漫过尸首，牡蛎灰混着腐肉在浪里翻腾。楚舟抓起羊皮纸塞进怀里，转头对春娘使个眼色："带人把灰堆压实了，我去会会这帮腌臜货！"
"楚哥儿等等！"陈阿公突然拽住他衣角，枯手指向正在退潮的泥滩。浑浊海水退去处，尸首靴底赫然黏着枚青铜片，浪头一打，"叮"地撞在礁石上。
楚舟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身后突然炸开声尖叫。方才扔蛎壳的渔童指着海面直哆嗦："手、手！尸首的手在动！"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泡肿的尸首突然"咔吧"翻掌朝上，五指大张如索命鬼爪。腐肉间钻出条斑海蛇，朝着楚舟吐信子，蛇尾上竟缠着半截青铜链。
"好畜生！偷了鼎器残片还想溜？"楚舟酒葫芦脱手飞出，精准砸中蛇头。海蛇吃痛松尾，青铜链"当啷"坠地，链环上密麻刻满祭祀符文。
春娘抄起渔网就要罩蛇，那畜生却哧溜钻入尸首胸腔，腐肉里顿时鼓起个游走的大包。王二狗抄起铁耙就要劈，被楚舟一把拦住："且慢！这蛇带着黑水密令的印记，留活口！"
话音未落，尸首胸腔"噗"地爆开，海蛇裹着团黑血窜向潮沟。楚舟袖中渔线疾射而出，银钩"叮"地勾住蛇尾，拽回来时蛇口大张，半枚青铜钥"当啷"落地。
"好家伙！这蛇比二狗子裤腰带还花哨！"陈阿公抬脚踩住乱扭的海蛇，渔童们早躲到春娘裙摆后，探出脑袋看得津津有味。楚舟捡起青铜钥，钥柄纹路正与祠堂地窖的锁眼吻合。
"楚哥儿！黑水船拐进蛤蜊湾了！"放哨的又一声吼破了音。楚舟将青铜链往腰间一缠，抓把牡蛎灰抹在脸上："二狗带人把尸首沉到深水区，春娘去地窖取'那东西'，阿公看好孩子们——"
他话音戛然而止。滩涂东头突然腾起股黑烟，混着焦臭味的海风里，隐约传来琉球商队特有的螺号声。
春娘脸色骤变："坏了！黑水贼要烧盐田！"
楚舟抄起竹耙往肩头一扛，嘴角却浮起冷笑："来得正好，新制的'醉仙散'正愁没处试。"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鱼鳔袋，腥咸海风里顿时弥散出甜腻酒香。
渔童堆里突然钻出个泥猴似的小子，踮脚去够楚舟手里的袋子："楚哥哥，这粉子闻着比村长藏的荔枝酒还香！"
"小泥鳅滚远点！"春娘揪着孩子后领拎到身后，"这是能放倒十头海牛的迷魂散，闻多了小心梦里被母夜叉抓去当女婿！"
众人哄笑间，楚舟已闪身钻进红树林。腐尸、密令、青铜链在心头缠成团乱麻，但此刻他眼底只剩盐田腾起的黑烟——那底下埋着渔场半年的收成，更藏着绝不能见光的秘密。
潮水哗哗漫过刚掩好的尸坑，青铜币在楚舟袖袋里隐隐发烫。尸首紧攥羊皮纸的模样突然在眼前闪过，那缺角标记分明指向祠堂梁柱第三道裂痕——正是他月前藏匿渊族古卷的位置。
"好个一石三鸟的毒计。"楚舟舔掉溅到唇边的牡蛎灰，甜腥味混着阴谋的气息在舌尖炸开。黑水船帆已清晰可见，而他的竹耙尖上，一点寒芒乍现如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