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盐工叛心
咸腥的海风裹着日头晒透的盐粒,刮得人脸颊生疼。楚舟蹲在盐仓屋檐的阴影里,指尖捻着几粒粗盐,目光却死死锁住不远处正与黑水密探交头接耳的盐工头目王老六。
"这月工钱又少了三成?"春娘叉腰站在盐垛旁,故意将竹簸箕摔得噼啪响。几个盐工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黢黑的面庞上浮起愁云。
王老六的三角眼骨碌一转,扯着嗓子嚷道:"海禁吃紧,盐价跌了!能发七成已是楚舟东家开恩!"说着将手里账本抖得哗哗响,腰间那串新打的铜钥匙却跟着叮当乱晃。
楚舟眯起眼——那钥匙串分明多了一把鎏金锁钥,正是前日祠堂失窃的物件。他冲蹲在盐车旁剥海蛎子的渔童阿毛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捧着蛎壳蹦起来:"王头儿,俺娘让问工钱啥时候发?"
"催命呢?等着!"王老六抬脚要踹,忽然瞥见巷口闪过半截靛蓝衣角,那是黑水船帮接头的暗号。他慌忙把账本往怀里一揣,抬腿就往盐场后门溜。
楚舟抓起把盐粒撒向空中,盐末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银光。蹲在桅杆上的老渔民福伯见状,抬手就将晾晒的咸鱼干往下一掀。七八条咸鲭鱼噼里啪啦砸在王老六跟前,腥臭味惊得他连退三步。
"哎哟喂!"春娘捏着鼻子尖声叫唤,"王头儿这是赶着给龙王送年礼呢?"
哄笑声中,王老六已钻进后巷。楚舟悄无声息地翻上墙头,正瞧见他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黑水密探戴着斗笠,伸出的手指缺了半截——正是上月劫盐船时被阿毛用蛎壳刀削掉的。
"这是东家让捎的银锭。"王老六咽了口唾沫,布包掀开时却露出块灰扑扑的锡块。他猛地瞪大眼,汗珠子顺着脖颈往下淌:"这、这不对啊......"
"王头儿好眼力!"楚舟纵身跃下墙头,靴底碾住那截断指密探的衣摆,"拿锡块充官银,这掉脑袋的买卖也敢接?"
巷口突然涌进七八个盐工,阿毛举着蛎壳灯往锡块上一照,故意扯着嗓子喊:"大伙快瞧!这银锭子怎么长霉斑了?"灯光下锡块泛着青灰,与真银的雪亮光泽判若云泥。
"眼瞎心更瞎!"春娘抄起竹扫帚就往王老六裤腿上抽,"拿锡疙瘩糊弄乡亲,你当咱们是滩涂上的呆头蟹?"
王老六瘫坐在地,怀里的账本啪嗒掉出来。楚舟脚尖一挑,账页翻飞间露出夹层的油纸包。撕开油纸,三枚生满铜绿的方锭滚落在地,锭面赫然刻着"黑水船帮丁亥年分赃"字样。
"哟,这不是祠堂供着的镇海鼎残片吗?"福伯蹲下身,烟袋锅敲得铜锭叮当响,"去年腊月祭海时丢的鼎耳,怎么刻着黑水的脏账?"
楚舟摩挲着鼎耳内侧凹凸的纹路,忽然指尖一顿。借着日光细看,那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分赃记录:"......三月初七,劫琉球商船,得珍珠十斛,白银两千两......圣女赎金另计......"
海风陡然转烈,卷着咸湿扑在脸上。楚舟想起昨夜潜入祠堂密室时,那个需要三把钥匙才能开启的鎏金木柜——锁眼纹路与账目上的赎金数额,分明严丝合缝。
"楚东家!"阿毛突然扯他衣袖,"王老六要跑!"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王老六正手脚并用地往盐垛后爬。春娘眼疾手快,抡起腌菜坛子就砸过去。陶坛在半空划出弧线,"砰"地在他脚边炸开,酸汁溅了满脸。
"腌不死你!"春娘叉腰冷笑,"这坛子老酸菜汁,正配你这黑心肝!"
盐工们一拥而上,拿捆盐包的麻绳将人捆成粽子。楚舟却盯着鼎耳出神——赎金数额旁的朱砂印鉴,分明是官府才有的蛟龙纹。浪涛声里,他仿佛又听见阿鲛昨夜剖蚌取珠时,那枚嵌着渊族符文的黑珍珠坠地脆响。
"东家,这人怎么处置?"福伯的烟袋锅在王老六头顶磕了磕,惊得他尿湿了裤子。
楚舟将鼎耳揣进怀里,盐粒在指缝间簌簌而落:"押去地窖,把三把钥匙凑齐了再审。记得......"他望向祠堂飞檐下晃动的青铜风铃,"用盐水泡过的牛筋绳。"
暮色降临时,楚舟独自站在密室鎏金柜前。三把钥匙插入锁眼的刹那,柜门上的蛟龙纹竟与鼎耳刻痕重叠成完整的镇海鼎图腾。当啷一声,二十锭官银滚落在地,每锭底部都烙着"圣女赎金"的阴文。
海浪拍岸声忽然变得急促,楚舟耳畔响起细若游丝的鲛人歌谣。他猛地转头,看见阿鲛不知何时倚在门边,腕间伤痕正渗出淡金血珠,滴在银锭上竟凝成"千金"二字。
"你的血......"楚舟攥紧鼎耳,铜锈刺痛掌心。
阿鲛苍白的指尖抚过银锭,珊瑚色的眸子里泛起涟漪:"他们要我,你却把我买回来了。"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福伯的惊呼。楚舟推开木窗,只见海滩上潮水疯涨,无数青铜鼎碎片正随着浪花涌向深海,在月光下拼凑成巨大的锁链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