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鲞船惊雷
海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楚舟蹲在船头,指尖捻着刚晒好的鲞鱼片,日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鱼肉,映出半透明的琥珀纹路。远处几艘运鲞船正缓缓靠岸,船帆鼓胀如孕妇的肚皮,满载的咸鱼味儿混着海藻腥,熏得人脑仁发涨。
"楚哥儿!"老船工王瘸子一瘸一拐地跑来,草鞋踩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直打滑,"东头那艘新改的鲞船不对劲,桅杆顶总冒蓝火!"
楚舟眉头一跳,掌心鲞鱼片啪地碎成两半。他抬眼望去,那艘三丈长的运鲞船正随着浪头起伏,桅杆顶端隐约闪着诡异青光,活像鬼火悬在半空。几个渔童正围着船指指点点,有个胆大的抄起竹竿就要往上捅。
"都退开!"楚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腰间挂着的牡蛎壳串哗啦作响。他刚攀上船舷,头顶突然炸开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紫电如毒蛇吐信,直劈桅杆顶端!
"轰——"
碗口粗的桅杆应声炸裂,火星子裹着焦木屑四溅。楚舟就地一滚躲开迸射的碎片,鼻尖突然嗅到刺鼻的铁锈味。他抄起半截断桅细看,焦黑的木芯里竟嵌着根三尺长的铁针,针头还冒着青烟。
"天杀的!哪个腌臜货在桅杆里藏铁钉!"船主张大嘴瘫坐在甲板上,裤裆湿了一片。他这船刚用新伐的杉木改制,此刻船帆已烧成火毯,咸鱼在烈焰中滋滋冒油,焦香混着焦糊味直冲脑门。
"取腌鱼汁!快!"楚舟吼声未落,就见赵寡妇拎着半人高的陶罐冲上甲板。这泼辣妇人常年腌鱼,两条胳膊比船桨还粗壮,罐子抡圆了往火堆里泼,黄褐色的腌鱼汁泼出一道弧线。
"滋啦——"
白烟腾起的瞬间,酸腐腥臭犹如百条臭咸鱼同时在鼻尖炸开。救火的汉子们齐刷刷后退三步,有个年轻后生直接趴在船舷干呕:"赵婶子,您这汁子怕是腌了十年的臭鱼吧?"
"放屁!上个月新腌的黄花鱼!"赵寡妇叉腰骂回去,又泼出一罐汁液。火势倒是弱了,可那味道熏得人眼泪直流,连桅杆上残留的雷火都像是被臭蔫了,噼啪声渐弱。
楚舟强忍反胃,用衣襟捂着口鼻凑近残桅。铁针被雷劈得通红,针身上细密的螺旋纹路清晰可见——这分明是精心锻造的引雷针!他指尖抚过焦木,突然触到块硬物。剥开碳化的木皮,半截青铜片露了出来,表面雷云纹路间隐约刻着风暴图案。
"楚哥儿!小心头顶!"王瘸子的破锣嗓子突然炸响。
楚舟抬头时,第二道惊雷已劈到面门!他本能地抓起旁边竹篾编的鱼篓扣在头上,雷光在篾条间噼啪游走,震得他牙关发颤。待雷声散去,鱼篓竟完好无损,只飘出缕焦糊味。
"藤条!快取浸过海水的青藤!"楚舟扯着嗓子喊,手里不停地将残存桅杆上的铁针往下撬。渔民们虽不明所以,仍手脚麻利地搬来十几捆湿藤条,这些本是用来捆扎渔网的,此刻还滴着水珠。
楚舟抽出发间的鱼骨簪,三下五除二将藤条编成个鸟笼状的罩子。老船工们看得真切,这编法分明是改良版的蟹笼,只是开口朝下,倒扣在剩下的半截桅杆上活像顶大草帽。
"给桅杆戴草帽?楚哥儿这又是唱的哪出?"李铁头挠着后脑勺嘀咕,他方才救火时烧焦了半边眉毛,此刻看着颇为滑稽。
话音未落,第三道惊雷如期而至。电光撞上藤笼的瞬间,青藤表面浮起层幽蓝水光——浸透海水的藤条竟将雷引导入海!船身微微一震,雷火便顺着潮湿的甲板窜进海里,炸起丈高浪花。
"神了!"张大嘴一骨碌爬起来,沾着尿渍的裤管在风里晃荡,"这破草帽比龙王庙的避雷符还管用!"
渔民们哄笑起来,七手八脚给其他船只也扣上藤笼。赵寡妇拎着空陶罐挨个船泼腌鱼汁,边泼边骂:"哪个黑心肝的再敢往桅杆里塞铁针,老娘请他喝三年陈的臭鱼汤!"
楚舟却笑不出来。他摩挲着那枚青铜残片,雷云纹的走向渐渐在脑中拼凑成图——分明是外海某处风暴眼的方位。去年腊月琉球商船带来的海图上,这个位置标着个朱砂画的骷髅头。
"楚哥儿!"王瘸子突然鬼鬼祟祟凑过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方才清点损失时,在烧焦的鲞鱼堆里发现的。"
油纸里裹着半块黢黑的铁牌,边缘还粘着鱼鳞。楚舟用匕首刮去碳灰,露出"黑水"两个篆字,背面阴刻的小字让他瞳孔骤缩——"惊蛰日,风暴眼"。
咸腥的海风忽然变得粘稠,楚舟望向雾霭沉沉的外海。桅杆上的藤笼在风里摇晃,投下的阴影恰似张开的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