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盐霜染帆
楚舟蹲在滩涂边，捏起一撮海盐对着日头瞧了瞧，盐粒在指缝间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白点。"这成色，腌咸鱼都嫌糙！"他扭头冲春娘喊，"得再筛三遍！"
春娘正指挥渔妇们支起十口大陶缸，闻言叉腰瞪眼："筛盐的箩筐都被王婶借去晒虾皮了，你当老娘会分身术？"话音未落，三五个渔童抱着竹筛从礁石后窜出来，筛沿还粘着几片没掸干净的虾壳。
"春娘姐，筛子赎回来啦！"领头的虎子咧嘴一笑，"拿三串烤鱿鱼跟王婶换的！"
楚舟顺手往他脑门弹了个盐花："就你机灵！"转头却见阿鲛蹲在染缸旁，正把粗盐混着珍珠粉往帆布上抹，月光白的布料霎时结出霜花似的纹路。她颈后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蓝，像一尾跃出水面的小鱼。
"这盐霜染帆的秘方，真能防蛀？"老舵手陈叔凑过来，狐疑地戳了戳晾晒中的帆布，"当年我随官船下南洋，见过红毛番用桐油......"
"桐油招虫，海盐驱虫。"楚舟拎起染好的帆布抖了抖，盐粒扑簌簌落下，"再说咱这盐里掺了牡蛎粉，太阳一晒能泛珠光，夜里行船跟挂了灯笼似的！"
正说着，海上忽然传来一阵怪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五艘黑帆船歪歪斜斜驶近，船身糊着斑驳的白色晶体，活像长了癞疮。船头大汉举着铁皮喇叭喊话："楚老板，你这盐帆秘方不过如此啊！"
春娘"噗嗤"笑出声："刘疤脸，你们黑水船帮偷师也不挑时候？今早潮气重，盐霜没晒透就敢出海？"话音未落，最前头的黑帆"刺啦"裂开个大口子，半截盐壳"哗啦啦"砸进海里。
虎子拍着大腿直蹦跶："快看！他们的帆变成咸鱼干了！"
楚舟憋着笑咳嗽两声："刘当家，需不需要借你们几块补帆的牡蛎壳？"说话间，黑水船帆又崩落几片，露出底下霉绿的旧布，活像秃鹫掉了毛。
刘疤脸气得把喇叭砸向海面，船队慌慌张张调头时，一片盐帆碎片随风飘到楚舟脚边。他弯腰拾起，脸色忽然凝重——碎片背面沾着暗红纹路，拼凑起来竟是半幅星图！
"这纹路......"阿鲛不知何时凑过来，指尖抚过星图边缘，"和祠堂地砖的凿痕很像。"
楚舟心头一跳，转头却见春娘揪着虎子耳朵训话："说了多少次，偷吃烤鱿鱼别往帆布上抹油手印！"虎子怀里掉出个咬了一半的鱼头，正巧砸中陈叔刚编好的竹筛。
"楚哥！"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艘小舢板正被浪头推着往礁石上撞。船上的年轻渔民死死抱着木桶，桶里盐粒撒得漫天飞雪似的。
楚舟抄起长竹竿就往海边冲："二狗子！抱盐桶比命还重要？"
"这是最后一缸细盐！"二狗子带着哭腔，"春娘姐说要留着染会旗的！"
竹竿"咔"地卡进礁石缝，楚舟借力一跃，靴底堪堪踩住舢板边缘。船身猛地倾斜，盐桶眼看要翻进海里，阿鲛突然甩出腰间束帆的麻绳，绳头精准缠住桶耳。
"接住！"她手腕一抖，盐桶凌空划出弧线。虎子一个猛扑抱住木桶，惯性带着他在沙滩上滚了三圈，最后"咚"地撞进晒盐堆，成了个白花花的人形雪糕。
陈叔拎着竹筛直叹气："造孽啊，这筛子刚补好的......"
是夜，楚舟举着油灯蹲在祠堂里，面前摊着七块盐帆碎片。阿鲛蘸着珍珠粉调和的浆糊，将碎片拼成三尺见方的星图。当最后一片归位时，房梁忽然"咯吱"作响。
"谁？"楚舟猛地转身，却见虎子从供桌下钻出来，头顶还粘着蛛网。
"我、我来送烤鱿鱼......"虎子举起油纸包，香味引得供桌上的龙王塑像都似抽了抽鼻子。
阿鲛忽然按住星图某处："这里缺了一块。"她指尖点着的方位，正是白日黑水船队逃窜的方向。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星图上，隐约显出些凹凸纹路。
楚舟摸出随身带的鱼骨笔，在缺角处描摹："你看像不像潮汐......"
"楚哥！不好啦！"二狗子撞开祠堂门，举着片湿漉漉的帆布，"黑水的破帆漂到咱们渔场了！"
三人冲到海边时，正看见春娘领着渔妇们围成一圈。陈叔用竹竿挑起浸透的帆布，盐霜早已化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暗红纹路——正是星图缺失的那角！
"这料子......"春娘捻了捻布料，"是江南织造局的官纱！"
楚舟心头雪亮，转头对阿鲛低声道："明日得再去探一次祠堂密室。"海浪声中，他袖口漏下一撮盐粒，在星图缺角处洒出个模糊的箭头，直指东南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