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螺钿密匣
咸风裹着锈腥味灌入船舱，楚舟弓身钻过歪斜的横梁，砗磲灯盏的微光在朽木上投下斑驳影痕。阿荇攥着浸油的棕绳紧随其后，靴底碾碎几只盲虾，汁液溅上覆满藤壶的舱壁，腾起刺鼻白烟。
“哥，这船板吃不住力了......”阿荇话音未落，头顶忽坠下团黢黑影，楚舟反手抄起鱼骨匕首劈开——竟是半截缠着海带的骷髅，颌骨间嵌着枚锈蚀的铜钱。
二虎抡铁铲挑开残骸，铲刃刮过舱壁溅起火星：“楚哥儿！前头有道铁门！”
腐朽的青铜门半掩在珊瑚丛后，门环早被船蛆啃成蜂窝。楚舟掌心贴上鎏金纹路，耳畔忽炸起细碎呜咽，似有百十人贴着耳廓吹气。腕间贝壳胎记突突跳动，昨日从母鲸额间取下的热泉晶石在鱼篓里泛着微光。
“撒网！”二十张浸过龙涎香的黑浆网兜头罩住门框，腥臭胶质遇水即凝，将缝隙封成琥珀硬壳。陈伯佝偻着背脊凑近，旱烟杆敲得门环叮当响：“永昌年间的官船爱藏机巧，楚哥儿当心翻板。”
铁门“吱呀”洞开刹那，腥风裹着珠光扑面。丈余宽的船长室内，半人高的螺钿木匣端坐舵台，珍珠母贝拼嵌的潮汐纹路流转如活物。阿荇倒吸凉气：“这贝片......得剖多少老蚌！”
楚舟靴尖碾碎爬过脚背的船蛆，砗磲灯凑近匣面细察。母贝纹路间暗藏十二道旋钮，鎏金星斗环绕其间，最大那枚竟与潮神庙的月相图严丝合缝。二虎抡铲欲撬，楚舟急喝：“住手！瞧这贝纹走向——”
话音未落，东南海域传来闷雷。船骸随浪涌倾斜，匣面星斗竟自发旋动！楚舟福至心灵，反手掏出潮汐笺比对：“寅时三刻涨潮，月相该在巽位！”
指尖抵住旋钮轻转，母贝纹路随月相挪移渐次吻合。当最后一枚星斗归位时，舱底忽传“咔哒”机括声，匣盖应声弹开半寸。陈伯旱烟杆“吧嗒”落地：“神了！这机巧比官家的水密钟还妙！”
匣内锦缎早已霉烂，半卷鲛绡海图却莹润如新。楚舟抖开细看，朱砂标注的热泉眼竟呈七星连珠之势，最大那处正对螺壳村祠堂方位。阿荇突然轻咦：“哥！这玉......”
半枚青玉珏躺在匣底，断口处纹路如浪卷云舒。楚舟瞳孔骤缩——这纹路与阿鲛颈后疤痕竟似一脉同源！腕间胎记灼痛突至，幻象闪过：阿鲛立于热泉喷涌处，断珏合璧刹那，海底裂渊轰然洞开。
“楚哥儿！潮头要变了！”二虎抡铲卡住倾斜的舱门。浪涌轰鸣自底舱传来，船骸如巨兽翻身般震颤。楚舟将玉珏塞入鱼篓，反手合上木匣：“撤！”
二十人跌撞退至甲板时，船骸轰然侧翻。成筐硫磺石自暗舱滚落，遇水炸开靛蓝毒雾。王三刀的破锣嗓刺破浪声：“楚郎君辛苦掘宝，老子来搭把手！”
三艘包铁船借暗流逼近，琉球弯刀寒芒映亮海盗们狰狞面目。楚舟暴喝：“收网！”驯养的虎头鱼群应声跃出，尖牙撕扯敌船底舱。二虎趁机撒出铁蒺藜，尖刺扎穿包铁船板，咸水喷涌如注。
混乱中，阿荇怀中的玉珏忽泛幽光。楚舟耳廓微动，海底传来岩石崩裂的闷响——热泉矿脉竟随玉珏辉光改道，金红浆液缠住敌船龙骨。王三刀独眼眦裂：“给老子抢玉！”
楚舟纵身跃上礁盘，蘸着掌心渗出的血渍在玉珏断口勾画。血珠触及纹路的刹那，母鲸长鸣自深海传来，额间晶石与玉珏辉光交相呼应。海盗船在热泉冲击下分崩离析，王三刀独眼中的怨毒随浪沫沉入深渊。
暮色吞没船骸时，楚舟独坐礁盘摩挲玉珏。阿荇捧着药罐啜泣：“阿鲛姐的疤......蓝得更深了......”
咸风忽挟来丝清甜。陈伯佝偻着背脊刮下舱门藤壶，枯指捏着只船蛆惊呼：“楚哥儿！这蛆壳纹路怎与玉珏相似？”
楚舟俯身细看，船蛆甲壳上的螺旋纹竟与玉珏断口严丝合缝。海底传来细碎啃噬声，似有万千蛆群在铁皮舱板上跃跃欲试。
海洋小剧场：
黢黑的船板夹层里，船蛆族长敲着珊瑚杖训话：“新来的铁皮怪硌牙！昨夜老六啃豁了牙！”
幼蛆们扭着白胖身子抗议：“那铁壳涂了腥臭油膏！”
“蠢材！”母蛆吐出团木屑，“先啃接缝！再蘸海藻汁软化！”
角落的老蛆慢悠悠磨牙：“急甚？两脚兽最爱往铁壳里藏宝贝......”
船蛆群欢呼着涌向龟甲舱，殊不知楚舟早用牡蛎灰抹了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