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月虹引航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渔村，楚舟蹲在礁石上摆弄自制的六分仪，木匣子里嵌着半块磨得锃亮的蚌壳，反照出天边一弯新月。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七八个孩童举着鳕鱼鳔做的灯笼围上来，最前头的虎子吸溜着鼻涕问：“楚先生又在捣鼓啥新鲜玩意？”
“这叫星斗盘，夜里认路用的。”楚舟顺手把六分仪往袖里一藏——这群皮猴子上回差点把他改良的潮汐漏斗当陀螺抽散架。
“骗人！老舵头说夜里出海全凭祖宗托梦！”虎子话音刚落，远处码头突然炸开喧哗。一艘渔船歪斜着撞向暗礁，船头挂的腌鱼干簌簌掉进海里。楚舟拔腿狂奔时，听见老舵手气急败坏的吼声：“说了别信那劳什子月虹！鲛人泪桥是给冤魂走的道儿！”
渔寮里挤满了人。受伤的渔民阿礁躺在草席上，小腿被礁石划得血肉模糊。村巫举着海蛇骨杖往伤口洒香灰，被楚舟一把拦住：“香灰腌鱼还行，腌人腿怕是要化脓。”
“你懂什么！”村巫白须乱颤，“月虹现世必是鲛人泣血，这莽汉定是冲撞了......”
“冲撞了海图坐标系偏差三海里。”楚舟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帆布，上面密密麻麻画着星斗与潮汐线，“昨夜月虹出现在东北22.5度，可你们按老法子往正东偏了半舵。”
满屋寂静中，阿礁突然哼哼：“我就说看见虹桥尽头有金光......”
“那是你脑门磕礁石上迸的火星子！”老舵手一巴掌拍在门框上，震得梁上吊的咸鱼直晃悠。楚舟眼疾手快接住差点砸到村巫的鲭鱼干，顺势往案板上一拍：“今夜我带船队出海，用星斗盘走一趟月虹航道。”
子时将至，楚舟蹲在船头调整六分仪角度。虎子偷偷摸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打开竟是块烤得焦香的鳐鱼肉。“我娘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海神吵架。”孩童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楚舟举着鱼肉哭笑不得。
海天相接处渐渐浮起一道朦胧光带，七色流转却比寻常虹霓清冷许多。村巫立在岸边念念有词，手中骨杖系着的贝壳风铃叮当作响。楚舟冲舵手比了个手势，船帆顺着东南风鼓成满月。
“北斗杓口两指宽，南斗柄尾对虹桥——”楚舟边念自编的导航口诀边调整帆向，忽然察觉六分仪的蚌壳镜面蒙上水雾。他抬头望去，月虹尽头果真凝着一团模糊金影，乍看像倒扣的巨鼎，细瞧又似蜃楼摇曳。
“楚先生！右满舵！”船尾传来惊呼。暗礁群如鬼牙般刺破海面，楚舟却盯着六分仪纹丝不动。就在船头即将撞上礁石的刹那，他猛地拽动桅绳：“左舷打横，借回旋流切过去！”
船身几乎贴着礁石擦过，藤壶在船底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众人惊魂未定时，前方豁然开朗——月虹笼罩的海域竟藏着条无礁水道，银鲳鱼群在船底汇成流动的星河。
“神了！”老舵手揪着胡子直瞪眼，“这星斗盘比我家祖传的罗经还好使？”
楚舟摩挲着六分仪边缘新刻的鼎纹凹痕——方才靠近月虹时，这木匣子突然发烫，此刻又凉得像块寒玉。他望向金影消散的海面，总觉得有双眼睛透过潮汐在窥探什么。
返航时，船队每艘桅杆都挂起串着贝壳的导航绳。楚舟教水手们用鲨鱼牙在贝壳上刻星位，虎子趁机把刻坏的贝壳串成项链，美其名曰“夜航护身符”。村巫黑着脸过来查验，却被老舵手塞了个热腾腾的烤牡蛎：“尝尝，楚小子教的，撒了紫菜粉的。”
“雕虫小技......”村巫嘴上嫌弃，咬牡蛎的力道却泄了底。码头忽然响起铜锣声，巡海渔民扛着条丈长的马鲛鱼狂奔而来：“虹桥水道捞的！抵平常三网货！”
楚舟望着瞬间被鱼贩围住的船队，袖中六分仪突然震动。他背过身悄悄掀开匣盖，蚌壳镜面浮现细如发丝的血纹，正缓缓拼成“鼎力”二字。
“楚先生！来搭把手！”虎子拽着他衣角往人堆里拖，“他们说您该坐分鱼席首位！”
海风卷着烤鱼香掠过码头，楚舟把躁动的六分仪往怀里按了按。今夜鲻鱼酱怕是要多备几坛——某些人又要借着品鱼为由，来打探星斗盘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