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龙涎染绡
晨雾未散，楚舟蹲在灶房外头，盯着火堆上咕嘟冒泡的陶罐直抽鼻子。罐里熬着半凝固的龙涎香，腥气混着焦糖味直冲天灵盖，熏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东家，这味儿比臭鱼烂虾还冲！"春娘捏着帕子掩面，一脚踹开试图偷摸罐子的渔童二狗，"去去，当心烫成秃毛鹌鹑！"
楚舟抹了把被烟熏红的眼，抄起木棍搅动黏稠香膏："你懂啥，这可是海上保命的宝贝。"说着瞥向角落闷头理丝线的阿鲛。少女脖颈后的鱼鳃疤痕在晨光中泛着微蓝，指尖一挑便从丝线堆里捻出根泛着珠光的银丝——正是渊族秘传的鲛绡。
"阿鲛，绡布浸香膏后真能避水？"楚舟凑过去戳了戳那薄如蝉翼的料子。阿鲛头也不抬，唰地抖开一匹绡布，惊得他倒退两步——阳光下布面竟似流动的星河，晃得人睁不开眼。
春娘啧啧称奇："这要是裁成衣裳，龙王娶亲都穿不起！"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杀猪般的嚎叫。三人冲出门时，正撞见黑水船帮的独眼疤脸拎小鸡似的揪着学徒阿毛，另只手攥着刚染好的绡布。
"楚东家好手艺啊。"疤脸阴阳怪气地晃了晃绡布，"借这小兄弟去我们船上教教......哎哟！"阿毛突然张嘴咬在他手腕上，趁机将绡布团成球塞进裤裆，扯着嗓子喊："东家快跑！我兜着！"
楚舟抄起晾晒的咸鱼就要砸，却被春娘一把拽住："你当这是打蟊贼呢？"转头朝屋里喊："阿鲛！上家伙！"
灶房帘子一掀，阿鲛捧着个陶罐闪出来。疤脸见状狞笑："小娘们拿个咸菜坛子吓唬谁——"话音戛然而止。阿鲛扬手泼出半罐龙涎香膏，黏稠液体糊了疤脸满脸，连独眼都糊得睁不开。
"我的香膏！"楚舟心疼得直跺脚，"够染三匹绡布了！"
趁这空当，阿毛泥鳅似的钻到渔船底下。疤脸气急败坏地抹着脸要追，忽听滩涂传来沙沙声。数十条海蛇从礁石缝游出，吐着信子朝龙涎香的气味涌来。疤脸吓得屁滚尿流，带着手下跳上小舟就跑，连船桨都划断了半截。
"怪了，海蛇平日见人就躲......"楚舟挠头嘀咕，却见阿鲛悄悄将染血的指尖藏进袖口。春娘已揪着阿毛耳朵开骂："裤裆藏绡布？你当自己是下蛋母鸡呢！"
"我这不是急中生智嘛！"阿毛嬉皮笑脸地从裤腰掏出绡布，"您闻闻，龙涎香混着我的男子气概，驱邪效果翻倍！"
楚舟接过绡布的手僵在半空。春娘笑得直不起腰："回头给这料子起名'裤头锦'，保准黑水船帮闻风丧胆！"
当夜，楚舟蹲在染坊里研究发光的绡布。阿鲛悄悄将染缸里的血水舀出——白日她割破指尖混入的那几滴渊族血，此刻正在布纹间游走如活物。
"东家！阿毛发癔症了！"春娘突然闯进来。众人赶到学徒房时，阿毛正手舞足蹈地比划："蓝汪汪的锦囊......祠堂梁上......半拉鼎纹......"说着突然抓住楚舟衣袖："东家！那花纹跟您拓的青铜片对得上！"
楚舟心头一跳，转头看向阿鲛。少女低头摩挲颈后疤痕，月光透过窗棂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游鱼似的暗影。
"准备火把。"楚舟抓起案上的潮汐图，"明日开祠堂。"
海风掠过屋檐，掀起染坊外晾晒的绡布。暗夜里，那些浸过渊族血的布料泛着幽幽蓝光，如深海中最诡谲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