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盐娘钓贼
咸腥的海风卷着盐粒子扑在春娘脸上，她故意将粗布头巾往额前扯了扯，露出半筐白花花的盐霜。木屐踩在晒盐场的碎石滩上，硌得脚底板生疼——这黑水帮的探子倒是会挑地方，专找这最磨鞋底的盐沟子碰头。
"这位爷，新晒的头茬盐，掺了珍珠粉的。"春娘将竹筐往礁石上一撂，盐粒簌簌滚到那戴斗笠的男人脚边，"可比官盐细嫩，抹伤口都不带疼的。"
斗笠下传来声嗤笑："珍珠粉？寡妇门前是非多，莫不是拿蚌壳灰糊弄人？"那人抬脚碾碎盐粒，露出手背上狰狞的刀疤，"我要的可是足斤足两的货。"
春娘袖口里的手攥紧渔刀，面上却笑得像朵盐碱滩上的野葵花："瞧爷说的，奴家守着盐田过活，最恨以次充好的腌臜货。"她故意掀起筐底，让日头把盐粒照得晶亮，"您摸摸，这细得跟琉球来的雪糖似的。"
刀疤男终于蹲下身，指尖刚沾上盐粒，春娘突然扬手将整筐盐泼向他面门。"腌瞎你狗眼！"盐粒混着珍珠粉迷了对方双眼，她反手抽出渔刀就往男人脖颈抹。
"臭娘们！"刀疤男却像早料到此招，铁钳般的手腕扣住她腕子一拧，渔刀当啷落地。春娘心道不妙，这厮竟穿着护臂甲，盐粒根本伤不了他皮肉。
咸涩的海风里突然混进股鱼腥味。"春娘姐，接网！"远处传来渔童二狗的吆喝。春娘顺势往后一仰，整个人滚进盐堆里，刀疤男扑了个空，脚下却踩中滩涂暗藏的藤壶壳，踉跄着要倒。
说时迟那时快，七八张渔网从天而降。老渔民赵四爷领着人从盐垛后窜出来，边收网边骂："黑心肝的贼骨头，敢在盐田撒野！"渔网越收越紧，刀疤男像条困在滩涂上的鲻鱼般挣扎。
"轻点拽！这网可是新浸的桐油！"春娘拍着盐灰站起来，一脚踩住男人乱蹬的腿，"二狗，去把他靴子扒了，这腌臜货脚底板定有黑水印记。"
渔童欢天喜地扑上来，却从靴缝里抠出个青铜物件。"春娘姐快看！这钉子帽上刻着鬼画符！"
春娘对着日头细看，鼎钉不过拇指长，钉帽上密密麻麻刻着浪花纹，中间嵌着个狰狞的夜叉头。"老四叔，您眼神好，瞧瞧这夜叉是不是咬着个岛？"
赵四爷眯眼瞅了半天，突然倒抽冷气："这不是外海鬼见愁礁吗？去年刘老大撞船的地方！"他沾着唾沫在盐板上画了个歪扭的圈，"黑水帮的老巢，竟藏在镇海鼎碎片的埋骨滩！"
刀疤男突然暴起，竟用牙撕开渔网。春娘抄起盐铲就要劈，却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个海螺号，腮帮子鼓得像发怒的河豚——
"呜——"
凄厉的螺号声刺破海风。春娘心头一跳，这调子她听过，去年飓风来袭前，海底就传来过这般鬼哭似的声响。
"要糟！快堵他嘴！"赵四爷话音未落，远处海平线突然翻起黑压压的浪头。春娘眯眼望去，竟有十几艘快船顺着退潮疾驰而来，船头飘着的黑水旗像索命的海蜇须。
刀疤男咧开渗血的牙："总坛三千弟兄，正好拿你们祭鼎......"
"祭你祖宗！"春娘一盐铲拍晕了他，转头冲看呆的渔民喊："撒磁石粉！泼桐油！楚舟公子教的阵法都忘了？"
盐田顿时活了过来。渔妇们掀开伪装成盐堆的木桶，孩童抱着陶罐往滩涂撒磁石粉，老盐工们点燃浸透鱼油的草把子。春娘踩着盐垛瞭望，见黑水船队突然在浅滩打转——水下早被楚舟布了暗桩，磁石粉又让罗盘失了方向。
"放火船！"她挥动红头巾。二十艘装满咸鱼干的小筏子顺潮漂去，遇着黑水船就黏作一团。赵四爷挽弓射火箭，咸鱼遇火噼啪炸响，熏得贼人睁不开眼。
"撤！快撤！"黑水船上乱作一团。春娘杵着盐铲大笑："告诉你们帮主，想要盐，拿镇海鼎碎片来换！"
海浪将焦糊味送进盐田时，楚舟正站在瞭望台上皱眉："春娘又擅自改计划......"他摩挲着青铜鼎钉上的纹路，突然发现夜叉口中含着的，正是阿鲛颈后疤痕的形状。
海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巨兽翻身。
"这沟底的蛤蜊可比去年肥多了！"王老汉从泥里抠出个巴掌大的文蛤，咧着缺牙的嘴直乐，"晚上让婆娘拿蒜蓉蒸......"
铁耙突然撞上硬物的闷响打断了他的话。年轻渔工阿旺"哎呦"一声，整个人被反震得跌坐在泥水里。众人围过来七手八脚扒开淤泥，半截腐黑的靴筒渐渐显露。
"莫不是前年沉船那批货......"王老汉话没说完就噎住了。竹耙勾着具肿胀的尸身翻出水面，腐肉间钻出密密麻麻的藤壶，颈上铁牌被盐水蚀得泛红，隐约可见恶浪托骷髅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