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雾航迷局
楚舟蹲在船头，手指捻着一撮龙涎香碎末凑近火折子，火星子刚沾上香末，一缕青烟便打着旋儿往天上窜。他猛吸一口气，鼻腔里顿时灌满腥咸的海风混着沉香味儿，呛得连咳三声。
"东家，您这‘龙王爷的鼻烟壶’到底管不管用啊？"船尾掌舵的老赵扯着嗓子喊，手里还攥着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鱼鲞干，"这雾浓得跟老鳝鱼汤似的，再瞅不见道儿，咱这船可要喂了龙王！"
楚舟没搭理他，眯眼盯着火把上跳动的蓝焰。这龙涎香混了鲸油特制的火把，本是为驱散海雾中的湿气，谁知今日南洋的雾气邪门得很，火光照出去不足三丈，便被白茫茫的雾气吞了个干净。船板下传来嘎吱声，腌鱼桶里泡着的冰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再寻不到航道，这趟冷藏船首航怕是要血本无归。
"阿鲛，把罗盘再取来！"楚舟回头喊了一嗓子，却见哑女正蹲在桅杆下，指尖蘸着融化的冰水在甲板上画圈。听见唤声，她忽地起身，颈后那道鱼鳃状的疤痕在雾中泛着微弱的蓝光。
罗盘针尖疯转如陀螺，楚舟眉头拧成了死结。这情形自打三日前驶入雾区便没消停过，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磁针。正琢磨着，船身突然剧烈一晃，腌鱼桶"咣当"翻倒，二十条冻得梆硬的黄花鱼噼里啪啦滚了满甲板。
"哎呦我的黄花娘娘！"厨子老王连滚带爬扑过去，胳膊肘压住两条逃窜的冻鱼，"东家！这鱼化了冰可就不值钱......"
话音未落，船头陡然传来"咔嚓"一声裂响。楚舟抄起火把往前探，却见浓雾中隐约现出个黑黢黢的轮廓——竟是艘藤壶覆体的废弃战船，船桅上还耷拉着半面焦黑的"黑水"旗。
"他姥姥的！这不是去年劫咱们盐船的那帮孙子么？"老赵抡起鱼叉就要往前冲，被楚舟一把拽住后脖领子。那破船吃水线以下缠满发黑的渔网，船身斜插着三支生锈的弩箭，活像条搁浅的百足蜈蚣。
"先别急着报仇。"楚舟把火把插进船帮缝隙，"老王，把你那坛醉虾拿来！"他盯着船身上密密麻麻的藤壶，突然咧嘴一笑，"这些铁甲将军啃了咱们多少船板，今日就叫它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半坛子泡得发红的醉虾"哗啦"泼上敌船，藤壶群顿时躁动起来。拇指大的虾虎鱼从甲板缝里钻出，追着酒味儿疯狂啃食藤壶。不过半柱香功夫，敌船木料上就裸露出大片暗红色的铁力木——正是修补冷藏船舱板的绝佳材料。
"东家神了！"几个船工抄起斧头就要跳帮，却被楚舟抬臂拦住。他盯着甲板上几道新鲜的刮痕，突然抽出老王别在后腰的剔骨刀，"嗖"地掷向船舱。刀尖扎进木板的瞬间，舱内传出"吱呀"怪响。
阿鲛突然扯住楚舟衣袖，指尖在他掌心急划。楚舟会意，抄起渔网兜住块冰坨子砸向舱门。冰碴四溅时，一团黑影"嗷"地窜出，竟是只瘸腿的独眼老猫，嘴里还叼着半截风干的鼠尾巴。
"晦气！"老赵啐了一口，抡斧劈开舱板。楚舟举着火把猫腰钻进船舱，霉味混着铁锈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忽然，阿鲛拽着他往左一闪——"哐当！"个生锈的铁箱擦着耳畔砸在脚边，箱盖震开条缝，露出半卷泛黄的羊皮。
"潮汐古卷？"楚舟用刀尖挑开箱盖，火把光照见卷首"永乐七年"的字样。当他展开最后一卷时，凝固的血渍突然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渐渐显出一行小篆：
月圆雾散夜，蓬莱现冰渊。
甲板上突然传来老王杀猪般的嚎叫："东家！快来看这船板会喘气！"楚舟冲出船舱，只见被剥去藤壶的敌船龙骨处，赫然嵌着块三尺见方的青铜板。板面刻满浪花纹，正中凹陷处竟随着潮汐涨落"咯吱"作响，宛如巨兽吞吐呼吸。
"是潮汐阀！"楚舟眼睛一亮，"老赵，带人把这宝贝卸了！冷藏船舱的漏水问题有救了！"他话音未落，阿鲛突然猛扯他衣袖。少女苍白的指尖指向海面——雾霭深处，七八点幽蓝的磷火正贴着浪尖飘来。
"鬼、鬼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船工们顿时炸了锅。楚舟抄起块冰砸进海里，借着飞溅的水花，隐约照见磷火后跟着片黑压压的帆影。
"慌什么！"他翻身跃上船帮，把最后半坛醉虾泼向海面，"老王，点火！"浸透酒精的虾群遇火即燃，霎时在海面铺开条火龙。火光中，那"鬼船"显了真容——分明是黑水船帮的新船，桅杆上还吊着个铁笼子，里头关着只蔫头耷脑的信天翁。
"楚舟小儿！"对方船头传来破锣般的嗓音，"敢拆老子的船，今日就叫你......哎呦！"狠话没放完，醉虾燃起的火苗已舔上他们船帆。楚舟这边趁机扬帆，冷藏船借着东风"哧溜"钻出浓雾，把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甩在身后。
夕阳西垂时，众人总算把青铜阀嵌进冷藏船舱壁。阿鲛蹲在阀门前，忽然伸手按住某处纹路。随着"咔嗒"轻响，阀门竟自动旋开半寸，涌出的海水里混着细碎的冰碴。
"东家！舱温降了！"老王惊喜的嚷嚷从底舱传来，"冻鱼硬得能当榔头使！"楚舟摸着青铜阀上熟悉的浪花纹，突然想起系统图鉴里那张残缺的"渊族水文图"。他摸出古卷对着晚霞细看，血渍在余晖中竟泛出金线，渐渐勾勒出幅星图......
"东家！有鲨鱼！"瞭望哨突然尖叫。楚舟冲到船边，却见条两丈长的虎鲨正追着块浮冰打转。冰面上赫然粘着片褪色的绸布，隐约能辨出"市舶司"的暗纹。
"捞上来！"楚舟话音未落，阿鲛已甩出渔网。湿透的绸布里裹着个锡盒，盒内二十粒珍珠早已被海水泡得发胀，唯独盒底粘着的半片龟甲甚是古怪——甲背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与楚舟拓下的青铜鼎纹分毫不差。
冷藏船劈波斩浪驶向归途，楚舟倚在船尾摩挲龟甲。阿鲛忽然往东一指，暮色中海天相接处，隐约有座冰山泛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