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千帆祭鼎
咸鱼香气混着海风飘出三里远，楚舟蹲在船头往木牌上刷桐油，"渔场开放日"四个大字在日头下油光发亮。王铁头扛着箩筐路过，鼻头抽了抽："楚哥，李寡妇把她家腌了五年的臭鲱鱼都搬来了，这味儿比黑水帮的洗脚水还冲！"
"要的就是这个劲道。"楚舟把刷子往桶里一掷，抬脚踹开试图偷吃祭品的小童，"去去，找你春娘婶子要虾酱拌饭去。"
江面忽然传来丝竹声。十二艘扎着彩绸的官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个穿绯色官袍的瘦高个，腰间玉带勒得活像捆粽子。春娘扯了扯楚舟的袖口："泉州盐铁司的人，领头的叫赵杞，听说最爱给渔民安'私贩海货'的罪名。"
楚舟抓起条风干章鱼晃了晃："赵大人是闻着腥味来的？"话音未落，官船已靠岸。赵杞踩着颤巍巍的跳板下船，官靴刚沾地就踩中团牡蛎壳，险些摔个倒栽葱。
"楚东家好大的排场。"赵杞扶正乌纱帽，阴恻恻盯着晾晒场上的千坛腌货，"《盐铁律》明令禁止私晒海盐，这些......"
"大人说笑呢。"春娘突然掀开最近的海盐缸，捞起把结晶，"这是咱们渔场特制的'净水产盐法'，海水经九层细沙过滤，半点不犯官盐的忌讳。"盐粒从她指缝簌簌落下，在日头下泛着珍珠似的彩光。
赵杞噎了噎，转头指向远处的九宫格养殖区："那这些网箱......"
"都是拿废弃渔网改的。"楚舟拎起块爬满藤壶的旧网，"您瞧，这藤壶啃过的网眼正适合养小黄鱼。上月还得了知府大人亲题的'变废为宝'匾额呢。"
围观人群发出哄笑。赵杞脸色发青，突然从袖中抖出卷黄帛："今有密报，尔等私造'镇海邪器'，蛊惑......"
"邪器在这呢！"王铁头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捧着个陶罐往地上一摔。罐中滚出几十枚青铜钱，正面铸着"黑水通宝"，背面赫然是双鱼绕鼎的纹样。
人群哗然。赵杞踉跄后退："这、这是......"
"昨儿夜里有人往养殖区撒的。"楚舟用鞋尖拨了拨钱币，"要说这造假的手艺，比大人靴底的牡蛎壳还糙。"
江面突然传来惊呼。但见九宫格养殖区泛起诡异的红潮，数万尾银鲳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阿鲛从人群中挤出来，指尖沾了点红水在鼻尖一嗅，突然拽过楚舟的手往东面礁石区跑。
"快看！那艘琉球商船！"春娘突然指住艘正在起锚的货船。船尾站着个戴斗笠的汉子，正把个陶罐往江里倒。王铁头抄起晾晒架上的咸鱼就砸："直娘贼！往爷爷的渔场投毒！"
楚舟甩开阿鲛的手，一个猛子扎进江里。红潮触肤火辣辣地疼，他眯着眼潜到商船底下，发现船身附着层发光的黏液——正是黑水帮惯用的毒藤壶汁。
"哗啦！"
楚舟破水而出，手里攥着把还在蠕动的藤壶："赵大人！您带来的琉球贵客，莫不是黑水帮的'老熟人'？"说着把藤壶往甲板上一摔，黏液遇空气竟燃起幽蓝的火苗。
赵杞的乌纱帽被热浪掀飞，露出底下贴着的狗皮膏药。人群哄笑中，那"琉球商人"突然扯掉假胡子，正是黑水帮的独眼二当家："姓楚的！今日便让你这破渔场变鬼......"
"鬼你祖宗！"王铁头抡圆了腌货筐砸过去。二十多条臭鲱鱼天女散花，熏得黑衣人涕泪横流。春娘趁机甩出鲛绡缠住毒罐，凌空抛向官船。赵杞抱头鼠窜间，毒汁溅上官袍，布料顿时蚀出十几个窟窿。
江面突然剧烈震荡。阿鲛死死按住颈后疤痕，那里泛起的蓝光竟与九宫格养殖区的红潮交相辉映。楚舟扒着船舷望去，但见染红的水域中央出现个巨大的漩涡，隐约可见青铜鼎的轮廓在深处沉浮。
"快看鼎耳！"春娘突然惊呼。漩涡中升起半截青铜鼎耳，其上的"镇海"铭文竟与楚舟怀中螺壳的纹路严丝合缝。阿鲛突然夺过螺壳投入漩涡，江水顿时沸腾如煮，血色浪涛中浮起万千死鱼。
"收网！收网！"楚舟吼得破了音。渔民们拼命拉起围网，网中除了翻白的鱼尸，竟兜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板。阿鲛扑上去用蛟绡衣裹住铜板，那些符文竟顺着布料爬到她脖颈，与疤痕融为一体。
赵杞突然指着天空怪叫："妖、妖物！"众人抬头，见日头不知何时变成血红色，江面漩涡中升起根水柱，顶端隐约可见半座青铜鼎的虚影。
楚舟抓起鱼叉捅向漩涡："管你龙王还是海妖，坏老子渔场就得......哎哟！"鱼叉突然被巨力拽脱手，定睛看去，竟是条丈长的江鲶咬着叉柄。那鱼眼中泛着诡异的金光，额鳞上赫然刻着微缩的"镇海"二字。
"楚哥！接着！"春娘抛来捆腌货的麻绳。楚舟凌空接住，甩绳套住江鲶的鱼尾。王铁头带着十几个汉子喊着号子拉绳，竟从漩涡里拽出个青铜鼎盖，盖面纹路与之前鼎耳完全契合。
"轰——"
江底传来闷雷般的响动。血色漩涡急速收缩，最后化作个气泡炸开。阿鲛怀中的青铜板突然发热，烙得蛟绡衣嗞嗞作响。楚舟眼疾手快扯下块帆布裹住铜板，布面顿时显出幅海图——正是螺壳内刻纹的放大版。
赵杞趁乱爬上官船，官袍破洞处露出贴身的黑水帮纹身。他指着楚舟尖叫："妖人施邪术！快放箭......"话音未落，个臭烘烘的饭团砸中他后脑勺——是李寡妇家小子用弹弓打的。
夕阳西沉时，江面漂满死鱼。楚舟蹲在船头，拿鼎盖当砧板剁着腌鱼："铁头，明儿带人去上游捞鱼苗。春娘，把今儿收的毒藤壶汁送去给吴郎中，指不定能入药。"
阿鲛默默整理着青铜板碎片，忽然从鱼堆里捡起片鳞甲。月光下，鳞甲背面的"镇海"纹路中，隐约多了道血色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