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百贝纳贡
海风裹着咸腥气扑在脸上，楚舟蹲在码头边，指尖摩挲着手中那颗黑珍珠。珍珠表面泛着诡异的幽光，细看之下竟有细小刻痕——正是今早从贡品箱底翻出的"惊喜"。
"东家，县衙的人马到村口了！"春娘提着裙摆从礁石后蹿出来，发髻上沾的碎贝壳簌簌往下掉，"那顶青绸轿子晃得跟醉蟹似的，准是县丞老爷！"
楚舟把珍珠往袖袋一塞，抬脚就往祠堂跑。路过晾晒场时，七八个渔妇正忙着把最后几筐牡蛎壳往灯架上嵌，老渔民赵四爷举着锤子边敲边吼："轻点儿！这可是要进贡的千蛎灯塔，砸坏个角当心县太爷把你们炖了当祭品！"
"您老悠着点，"楚舟顺手扶住被海风吹歪的灯架，"昨儿王婶还说您敲砗磲壳把自家房梁震裂了，半夜漏雨浇醒了三回......"
"放屁！那是老子特意开的天窗！"赵四爷吹胡子瞪眼，一锤子砸在灯座青铜托上，震得顶上鲸油灯"哐当"乱晃。正在灯架上绑彩绸的渔童"哇"地抱住横梁，怀里揣的烤鱼干"扑通"掉进下方腌鱼桶。
楚舟憋着笑拐进祠堂后巷，险些撞上蹲在墙角数贝壳的阿鲛。哑女捧着个陶罐，正将昨夜剖出的黑珍珠挨个往里丢，见他来了急急比划：罐底藏着张泛黄的祠堂布局图，某处梁柱标记着朱砂符号。
"果然是密道......"楚舟话音未落，前院突然炸开一声尖细的吆喝："螺壳村接旨——"
祠堂正厅里，县丞捧着茶盏的手直哆嗦。他面前那座九尺高的千蛎灯塔正幽幽泛光，三千六百枚牡蛎壳被渔妇们磨得薄如蝉翼，内嵌的荧光藻汁在鲸油灯映照下，将"四海升平"四个鎏金大字投在青砖地上。
"楚老板好手艺啊。"县丞捻着鼠须，目光却黏在灯塔底座镶嵌的七彩珊瑚上，"只是这海禁之事嘛......"
"大人请看，"楚舟突然掀开灯塔侧面的砗磲活板，露出层层叠叠的竹制暗格，"每层皆藏百枚特制腌鱼丸，遇水即胀，海上遇险时可作三日口粮。"他说着拈起一颗鱼丸，在县丞惊恐的注视中"咔擦"咬下半边，"您尝尝？"
县丞的脸皱得像被章鱼吸过，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本官是说......"话到一半突然哽住——楚舟袖中滑落的黑珍珠正巧滚到他靴边，珠面上"祠堂东梁"的刻痕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砰！"
后厨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阿鲛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拽着楚舟衣袖就往偏殿跑。县丞眼珠一转，抬脚就要跟上，却被春娘笑吟吟拦住："大人留步，民妇新制了海胆醪糟......"
楚舟冲进偏殿时，正撞见三个黑影在梁柱间摸索。领头的汉子獐头鼠目，腰间别着的分水刺上赫然刻着黑水船帮的浪纹。地上碎陶罐里滚出的黑珍珠铺成箭头，直指东墙神龛。
"找密道是吧？"楚舟抄起门边的渔叉，叉尖上还粘着早上叉鱼剩的鳞片，"巧了，我也在找。"
獐头汉子狞笑着甩出铁链："小子，这珍珠上的海图......"
话未说完，头顶突然"喀啦"一响。阿鲛不知何时攀上了房梁，纤足轻点，腐朽的椽子应声而断。年久失修的神龛轰然坍塌，露出背后布满藤壶的暗门。三趾爪痕在青苔下泛着冷光，爪尖方向正对黑珍珠铺就的箭头。
"谢了！"楚舟趁机将渔叉往地砖缝里一插，机关转动的闷响惊得黑水贼连连后退。暗门洞开的刹那，咸腥海风裹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石阶上黏着的荧蓝藻类像极了渊族古籍记载的"引路灯"。
"抓住他们！"县丞的尖叫从院中传来。楚舟拽着阿鲛就往密道里钻，身后传来春娘中气十足的吆喝："大人小心！这暗门年久失修容易塌——"
"轰隆！"
坍塌的砖石将追兵堵在洞外。楚舟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镇压符文，与阿鲛颈后疤痕的纹路惊人相似。石阶尽头，半截青铜鼎耳嵌在珊瑚礁中，耳孔渗出腥绿黏液，所过之处石面"滋滋"冒烟。
"这爪痕......"楚舟用渔叉拨开鼎耳旁的碎贝，三趾印记深陷岩层，边缘整齐得像刀凿斧刻，"不是野兽，是人的铁钩。"
阿鲛突然剧烈颤抖，抓着楚舟的手往自己后颈按。疤痕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泛着蓝光，与鼎耳渗出的黏液产生诡异共鸣。潮声从极远处传来，隐约夹杂着类似鲸歌的长吟。
"快走！"楚舟扯下外袍裹住鼎耳，黏液瞬间腐蚀了布料。他们沿着地下暗流奔逃时，怀中的黑珍珠突然发烫，珠面浮现出新的刻痕——"镇海鼎碎，万鱼朝宗"。
当二人从礁洞钻回海滩时，落日正将千蛎灯塔染成血色。县丞的轿子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春娘蹲在码头剥牡蛎，脚边堆着七八个昏迷的黑水贼。
"东家，"她头也不抬地扔过来个油纸包，"刚烤的藤壶，趁热吃。"纸包里赫然裹着县丞的乌纱帽。
夜幕降临时，楚舟站在重修好的灯塔下，望着海面上零星的渔火。阿鲛默默将那颗烫手的黑珍珠系上灯架，珠光融入三千六百点荧芒之中，在潮起潮落间明明灭灭，像极了深渊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