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龙骨学堂
海风裹着咸腥气钻进窗棂，楚舟蹲在门槛上削竹片，抬眼就瞧见阿鲛拎着个鲸鱼椎骨做的算盘，正被一群光屁股娃娃围在沙盘前。
“阿鲛先生，您这算盘怎地比渔船还沉？”虎头虎脑的胖墩儿伸手去摸算盘珠，被上头未刮净的鱼腥味熏得直皱鼻子。
阿鲛抿嘴一笑，腕子轻抖，算盘珠“啪嗒”撞出声脆响：“潮涨三寸用蓝珠，退潮七分拨白珠，可比你们掰指头算得准。”她指尖划过沙盘上歪歪扭扭的水纹线，几个老渔民立刻抻长脖子凑过来，活像一群抢食的鸬鹚。
“错了错了！”角落里突然蹦出个扎羊角辫的女娃，她踩着板凳往沙盘一指，“我爹说潮沟该画成蜈蚣脚，您这画得像老龟爬！”满堂哄笑中，老渔民王二叔涨红了脸，抄起竹条要揍闺女，女娃却泥鳅似的钻到阿鲛身后扮鬼脸。
楚舟憋着笑往窗框上刻记号——开堂三日，这已是第七根被娃娃们撅断的竹笔。忽见门外闪过道灰影，他眯起眼，那身影分明是总在渔市兜售劣质渔网的赵货郎，此刻却贴着墙根往书案蹭。
沙盘那头，阿鲛正握着个潮汐罗盘给娃娃们比划：“瞧这磁针，东风来时针摆往西……”话没说完，胖墩儿一把抢过罗盘对准窗外日头：“我娘说正午潮水最凶，是不是拿它照日头就能镇住？”罗盘“哐当”翻进沙堆，磁针“嗖”地弹出，直挺挺指向祠堂方向。
阿鲛颈后疤痕忽地一刺。
“赵货郎，买网去市集啊。”楚舟冷不丁出声，那人浑身一抖，袖口“啪嗒”掉出本靛蓝封皮的笔记。阿鲛眸光骤凛——那正是她昨日绘的渊族水文图！
“误会！我、我捡的……”赵货郎慌慌张张去抓笔记，却被斜里冲出的羊角辫女娃撞个趔趄。女娃顺势滚进他怀里，小手“哧啦”扯开对方衣襟，露出半截黑水纹的刺青。
学堂炸了锅。
“黑水船帮的探子！”王二叔抄起板凳就要砸，楚舟一个箭步拦住人，却见赵货郎趁机蹿向窗口。千钧一发之际，胖墩儿抡起鲸骨算盘劈头砸下，“咣当”一声，赵货郎顶着满脑袋算盘珠栽进沙盘，呛了满嘴海沙。
阿鲛快步上前拾起笔记，封皮内侧赫然粘着张残页，上头歪歪扭扭画着条巨鲲，背上驮的鼎纹竟与祠堂密室壁画一模一样。楚舟用竹片挑开赵货郎的衣领，刺青旁还沾着星点腥绿黏液——与海底裂缝溢出的污染源如出一辙。
“送官府！”
“沉海祭龙王！”
在一片喊打声中，阿鲛却盯着沙盘出神。女娃方才打闹时扬沙盖住了水文图，此刻沙粒诡异地聚成箭头，直指被她撕破的残页。
是夜，海雾漫进学堂。
楚舟举着蛎壳灯来寻阿鲛时，见她正跪坐在重组后的沙盘前。白日里散乱的潮沟纹路，此刻竟严丝合缝拼成镇海鼎的轮廓，鼎耳处嵌着赵货郎遗落的半片黑水刺青。
“别碰！”阿鲛急呼却晚了半步，楚舟的指尖已触上鼎纹。沙粒突然沸腾般震颤，阿鲛颈后疤痕绽出幽蓝冷光，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入——
赤瞳祭司将青铜鼎片刺入女童后颈，鼎纹渗出的黑血染红祭坛。海浪在哭嚎中掀起百丈高，戴鱼骨面具的村民跪地高呼：“恭迎圣女归位！”
“阿鲛！”楚舟一把扶住踉跄的少女，却见她掌心不知何时攥着片锋利的牡蛎壳，正往沙盘刻字。潮汐罗盘的磁针疯了似的打转，沙粒簌簌聚成八个古篆：
“鲲背为舟，鼎镇四海。”
咸涩的海风突然灌满衣袍，楚舟望向窗外如墨夜色。雾深处，隐约传来铁链拖过礁石的铮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