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蛎灯夜惊
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滩涂,楚舟蹲在竹棚底下,捏着半块牡蛎壳往灯笼骨架上比划。春娘抱着一摞晒干的鱼鳔纸路过,抬脚就踹他后背:"楚大场主,客商船队都进港了,您还在这儿磨贝壳呢?"
"这叫点睛之笔!"楚舟一个踉跄,手里贝壳"咔"地嵌进灯笼框架,"你瞧这蛎壳灯笼,夜里点上鱼油,光从贝壳纹里透出来,活脱脱海底龙宫——哎!我新染的袍子!"
阿鲛默默拎起泼翻的朱砂桶,红艳艳的汁水正顺着楚舟衣摆往下滴。远处传来琉球商人蹩脚的官话:"楚老板,这灯笼我们要三百盏!"
"三百盏?"楚舟蹦起来就往码头跑,溅起一串泥点,"先交定金!拿珊瑚换!"
......
暮色四合时,渔场滩涂已化作星河。三千盏蛎壳灯笼悬在竹架上,贝壳纹路映着橘红火光,将晾晒场照得宛如水晶宫。春娘领着渔妇穿梭其间,往灯笼里添鲸油,孩子们举着蚌壳灯满地乱窜,哼着新编的俚曲:"蛎壳亮,珍珠光,龙王嫁女抬嫁妆——"
"抬你个头!"老舵手王铁锚揪住自家孙儿的耳朵,"那是楚老板要卖的灯笼,摸脏了扣你三年零嘴钱!"
楚舟正给琉球客商演示"九转玲珑灯",闻言差点把竹签戳进灯笼纸:"王叔,您这嗓门能把珍珠贝吓吐珠!"他手腕一抖,灯笼忽地映出巨鲲驮鼎的虚影,惊得客商"扑通"跪地:"海、海神显灵!"
"这叫光影戏法。"楚舟得意地捻了捻灯内旋转的砗磲片,"您瞧这鼎纹,跟渔场祠堂的镇海鼎一模一样——阿鲛!别揪我袖子,这正谈生意呢!"
哑女阿鲛却死死盯着西南角的灯笼架,颈后疤痕泛起幽幽蓝光。楚舟顺着她目光望去,一盏三尺高的龙凤呈祥灯正无风自颤,灯面蛎壳"咯咯"作响。
"春娘!快撤那盏灯!"楚舟话音未落,灯笼"轰"地燃起青绿火焰。火舌舔过之处,蛎壳纹路竟扭曲成狰狞巨眼,吓得客商们屁滚尿流:"深渊之眼!是海妖诅咒!"
楚舟抄起渔叉就要捅灯笼,却被阿鲛拽住。少女指尖蘸了鲸油,在沙地疾书:「灰烬指路」。果然,飘落的纸灰不偏不倚聚成箭头,直指祠堂方向。
"诸位稍安勿躁!"楚舟一脚踩灭最后一点火星,"这是本场主新排的驱邪戏法,接下来带各位贵客品鉴夜光珍珠——春娘!"
趁着春娘举着荧光珠忽悠客商,楚舟拽着阿鲛溜向祠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供桌上,映得镇海鼎碎片泛着冷光。阿鲛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楚舟这才发现鼎后砖墙裂开道缝,腥咸海风正从里往外渗。
"好家伙,密室都搞自动门了?"楚舟举灯照向裂缝,差点被晃瞎眼——整面墙嵌满夜光螺,拼成幅等人高的少女画像。画中人身着鲛绡,颈后蓝纹与阿鲛疤痕分毫不差,题跋赫然是血书:「渊族圣女,镇海之钥」。
"难怪你总往海里跑......"楚舟转头要调侃,却见阿鲛泪珠砸在青砖上,竟凝成颗颗珍珠。祠堂外忽然传来王铁锚的破锣嗓:"楚舟!官差来查纵火案了!"
画像突然渗出咸水,题字"镇海"二字开始融化。楚舟眼疾手快撕下画纸塞进怀里,转身就把阿鲛往供桌下推:"快装晕!剩下的交给我——"
"楚老板好雅兴啊。"江南织造局的李主事跨进门来,目光扫过满地珍珠,"深更半夜携美探祠堂,可是在寻......海妖宝藏?"
楚舟一脚踢翻烛台,火苗"噌"地窜上李主事官袍:"大人小心火烛!我们渔家粗人,就爱半夜拜龙王......哎您袍子着火了!"
趁着官差们手忙脚乱扑火,楚舟背起装晕的阿鲛夺门而出。怀中的画纸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瞥,融化的血字竟重组为一行小楷:「月圆之夜,热泉归鼎」。
海浪声中,祠堂飞檐上的青铜风铃无风自鸣。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楚舟蹲在滩涂边,捏着根蟹腿逗弄藤壶堆里的小青蟹。远处传来铜锣声,里正提着裤脚一路狂奔,官靴溅起的泥点子甩了半身。
"楚小子!县衙贴告示了!"里正喘得像个破风箱,"盐铁专营令!往后渔场的腌鱼、铁器全得交官办!"
楚舟手一抖,蟹腿"啪嗒"掉进泥里。十丈开外,春娘正领着渔妇们往竹篓里码盐砖,闻言猛地直起腰,围裙上盐粒簌簌直落:"腌鱼要交官?那咱们的鲭鱼鲞......"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卷到跟前。八个衙役簇拥着个穿鸦青官袍的瘦高个,马鞍旁挂着漆木算盘,叮当乱响。
"螺壳村渔场主楚舟接令!"县丞抖开黄绢,眼角斜睨着滩涂上晾晒的腌鱼,"即日起,盐铁之物皆归官办。尔等私制腌鱼三千坛,私铸铁器百二十件,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