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龙骨学堂
咸风裹着墨香掠过滩涂时,楚舟正蹲在祠堂门槛上削炭笔。春娘扛着半截船板"咣当"砸在他脚边,木屑溅进砚台,搅得刚磨好的虾汁墨泛起涟漪。
"真要在祠堂办学堂?"她叉腰瞪着梁柱裂缝里探头探脑的藤壶,"昨儿陈四他孙子往功德箱撒尿,叫海神娘娘托梦追了三条街!"
楚舟顺手把炭笔往船板一划,歪歪扭扭的"春娘"二字跃然其上:"您瞧,会写名字就能记账,再不怕货郎拿烂贝壳充钱。"话音未落,老里正拄着蛇纹杖颤巍巍跨进门,后头跟着七八个缩脖子的渔童,活像串晒蔫的咸鱼干。
"胡闹!"赵四眼挥着桃木剑挤进来,道袍下摆还粘着昨夜的蟹黄,"女子识字伤阴德,小儿习文折阳寿!"说着往香案拍出张泛黄符纸,朱砂画的王八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阿鲛悄无声息地蹲到楚舟身侧,指尖蘸着海水在青砖地面勾画。浪花纹路渐成时,栓子突然踹门而入,怀里抱着个滴水的藤筐:"楚哥儿!西滩冲上来块怪木板!"
木板裹着层发光藻类,楚舟刮开青苔的刹那,祠堂突然鸦雀无声——板面密布鱼骨拼成的星图,正中央赫然刻着"陈阿大"三个字。陈伯的旱烟杆"吧嗒"落地,独眼瞪得比砗磲还圆:"这、这是俺爹的船名牌!"
咸风忽挟闷雷。楚舟福至心灵,抄起炭笔在船板写名:"今夜潮信大亮,谁家先人会托梦,就看牌位擦得够不够亮堂!"渔童们"嗷"地扑向祖宗牌位,抹布甩得比撒网还利索。
日头爬上桅杆时,二十张蛤蜊壳拼成的课桌已支棱起来。楚舟举着鲨鱼鳍当教鞭,敲打挂在梁上的咸鱼干:"这个'渔'字,上头是浪,下头是......"
"是鱼叉!"栓子他弟狗蛋蹦起来,"俺娘昨晚拿叉子戳爹屁股就这模样!"
哄笑声中,阿鲛默默往沙盘撒了把荧光贝粉。星屑般的粉末自发聚成潮汐纹路,惊得老里正山羊须直翘:"海、海神娘娘显灵了!"
"显灵不如显摆。"楚舟揪住想溜号的赵四眼,"道长既通阴阳,不如教教'黑水船帮'怎么写?"桃木剑"当啷"坠地,老神棍的绿豆眼瞟向门外——三艘没挂旗的舢板正贴着暗流转舵。
课间休憩时,春娘拎着咸鱼粥挨桌派发。吴婶突然夺过木勺往地上一摔:"哪个杀千刀的往粥里掺珍珠粉?"地面腾起缕青烟,蚀出个扭曲的镇海鼎纹样。楚舟与阿鲛对视一眼,齐齐扑向祠堂角落——供奉镇海鼎碎片的陶瓮裂了条细缝,靛蓝液体正汩汩外渗。
"楚哥儿!字、字迹变了!"栓子举着练字沙盘鬼叫。晨间写的"渔"字竟化作张牙舞爪的夜叉图,与黑水船帮的旗徽如出一辙。阿鲛忽然拽过楚舟的手,蘸着蓝液在船板疾书——"酉时三刻,东南礁"。
暴雨突至的黄昏,二十艘渔船悄然出港。楚舟蹲在船头嚼着鱿鱼干,看春娘把鱼叉使得比笔杆还溜:"早说那帮孙子要作妖,竟敢往学堂投毒!"
浪头扑上东南礁时,黑水船帮的私盐垛赫然在目。赵四眼被反绑在旗杆上,道袍浸满盐粒活像条风干咸鱼:"不关贫道的事啊!他们抓了俺相好的母鸡......"
"闭嘴吧你!"栓子把臭鱼塞进他嘴里,"楚哥儿快看!"盐垛后转出个戴斗笠的瘦子,腰间琉球弯刀寒芒刺目——正是消失月余的鬼爪七!
"楚掌柜好雅兴。"鬼爪七阴笑着抛来卷海图,"用我布的饵钓我,这局算你赢半子。"泛黄的图纸在浪沫中舒展,某处标着龙首礁的位置,旁边朱批小字:戌时潮落,鼎现东南。
阿鲛颈后疤痕骤亮,楚舟怀中的鼎碎片应声发烫。鬼爪七突然掀翻盐垛,雪白的盐粒里混着千百颗发黑的珍珠:"这份大礼,楚掌柜可还满意?"
咸风卷着远方的闷雷,送来黑水船帮气急败坏的咒骂。无人察觉,祠堂沙盘上的夜叉图正缓缓蠕动,与阿鲛新写的"陈阿大"三字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