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盐雾迷航
海面上腾起的盐雾浓得化不开,楚舟趴在船舷边猛咳两声,吐出一嘴咸涩。这哪是雾,分明是黑水船帮撒的盐粒子混了硫磺粉,呛得人眼都睁不开。
"东家!罗盘针转得跟陀螺似的!"舵手老陈扯着嗓子喊,手里铜罗盘叮当乱响。
楚舟抹了把脸,盐粒簌簌往下掉。这帮孙子倒是会算账——眼下正是秋鲭肥美时节,商路最繁忙的时候搞这出。他眯眼望着灰蒙蒙的天,忽然瞥见桅杆上挂着几条没来得及收的腌鱼,鱼尾还在滴滴答答淌油。
"二狗!把腌鱼都取下来!"楚舟踹了脚正在系缆绳的渔童,"再拿火折子来!"
"使不得啊东家!"老陈急得直跺脚,"这腌鱼是琉球客商订的......"
"命都要没了还要鱼?"楚舟夺过火折子就往鱼身上戳,"你闻闻这腌鱼油味儿,跟黑水那帮孙子撒的硫磺粉是不是犯冲?"
火苗蹭地窜起来,青烟混着咸鱼香直冲云霄。说也奇怪,那浓得跟棉被似的盐雾,竟被烟气撕开道缝隙。十几支腌鱼火把插上船舷,烟气在空中扭成条灰龙,龙头赫然指着东北方。
"追着烟走!"楚舟刚要下令,脚边突然滚来个陶罐。低头就见阿鲛蹲在阴影里,正把珍珠粉往蛟绡衣上抹,见他望来,默默指了指东南。
"姑奶奶,这节骨眼就别......"
话音未落,桅杆顶上传来二狗破锣似的童谣:"北斗星,亮晶晶,七颗星星指路程——哎哟!"半截烂海带砸在他脑门上。
"指你个头!"老陈气得胡子直翘,"北斗在正北,烟往东北飘,到底听谁的?"
楚舟盯着阿鲛衣裳上泛起的珍珠微光,突然福至心灵。抄起竹筒舀了海水往火把泼,滋啦一声白烟腾起,那烟气竟在空中凝成个歪歪扭扭的箭头,跟珍珠光晕指的方向分毫不差。
"二狗接着唱!老陈掌舵追烟!"楚舟把住船舵大喊,"阿鲛姑娘,劳烦您......"
话音未落,蛟绡衣已哗啦展开。阿鲛跃上桅杆,衣袂翻飞间搅动盐雾,活似只扯帆的银蝶。说也奇怪,那珍珠粉沾了水雾,竟在桅帆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是南斗六星!"老陈突然鬼叫,"光斑连起来正是南斗!"
二狗来劲了,扯着嗓子把童谣改了调:"南斗星,六颗钉,钉死黑水王八精——哎哟!"这次砸下来的是只臭靴子。
盐雾深处忽然传来木头吱呀声。楚舟心头一紧,抄起鱼叉刚要戒备,却见浓雾里缓缓飘出半截桅杆。那桅上缠满藤壶,隐约可见暗红斑驳的"渊"字。
"是上个月沉的那艘官船!"老陈声音发颤,"当时捞了三天都没找着......"
楚舟突然想起什么,反手从鱼篓掏出个陶罐。罐里是前日从沉船捞的绿藻,本打算晒干了当药引。此刻那绿藻沾了盐雾,竟在罐底凝成个箭头,直指官船残骸。
"靠过去!"楚舟咬牙转动船舵,"那船上有......"
"东家小心!"二狗突然尖叫。只见雾中寒光一闪,带着铁锈味的锚链破空砸来。楚舟抄起腌鱼火把往前一挡,鱼油泼在铁链上燃起幽蓝火焰,映出链环上密密麻麻的镇海鼎纹。
阿鲛忽然从桅顶跃下,蛟绡衣卷着咸腥海风扑灭火焰。她指尖抚过鼎纹,突然扭头朝楚舟比划——先指自己颈后疤痕,又指官船方向。
楚舟还没反应过来,船身突然剧烈震动。浓雾被撞开个窟窿,腐朽的官船甲板上,半截青铜鼎耳正卡在裂缝里,鼎耳纹路与阿鲛疤痕如出一辙。
"抓紧了!"楚舟一脚踹开试图攀船的黑水喽啰,"老陈收帆!二狗把剩下的腌鱼全点了!"
火把雨点般掷向官船,腌鱼油混着硫磺炸开团团绿焰。借着火光,楚舟清楚看见鼎耳下方刻着行小字:"雾起东南,星指生门"。
"转舵!往腌鱼烟飘的反方向走!"楚舟扯着嗓子喊破音,"黑水在雾里掺了磁粉,罗盘和南斗都是幌子!"
船身猛地倾斜,二狗抱着腌鱼桶滚到楚舟脚边。少年突然抽了抽鼻子:"东家,这腌鱼味是不是太......呕!"
楚舟这才发现,腌鱼桶里混进了前日的臭虾酱。此刻被火一烤,那味道活像煮了八百年的臭袜子。说也神奇,恶臭所到之处盐雾竟纷纷退散,露出头顶澄净的星空。
"北落师门!"老陈突然涕泪横流地指着颗明星,"这回真找着北了!"
楚舟却盯着官船残骸若有所思。退散的雾气里,那截青铜鼎耳正泛着幽幽蓝光,而阿鲛不知何时已立在船头,手中攥着从鼎耳掰下的碎片,眼底似有潮汐翻涌。
"东家!黑水船追上来了!"二狗突然指着后方尖叫。只见浓雾中隐约露出狰狞船首,船头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汉子,手中长刀正正指向阿鲛。
楚舟突然笑了,抓起臭虾酱罐子掂了掂:"二狗,唱起来——"
少年心领神会,扯着破锣嗓子嚎道:"臭虾酱,腌鱼汤,请君入瓮尝一尝!"
陶罐在空中划出个漂亮弧线,在敌船甲板上炸开漫天金黄。霎时间,海鸟疯了似的俯冲而下,黑水船在鸟粪与臭气中乱作一团。楚舟大笑着转舵,官船残骸上的鼎耳蓝光忽闪,似在为他们指明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