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郎给张小花的答案,是她早就预料却不愿意听到的那一个。
“就是在知道师娘被抓的第二天早上。最开始我还以为先生挂心师娘安危,等不及我们自己先回平县了。可是再一看,包袱还在房里,就是人不见了,实在是怪事。师娘你也莫要心急,我们报了官了,还留了几个人在那里。我交代了他们官府一有信立刻回来报我。”
张小花没有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没办法维持此刻这样平静的状态,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一些特别跌份特别损她威名的话,就像——一个弃妇。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先生让我带一个绣囊给师娘。”杨四郎忽地一拍脑袋,继而在怀里掏摸起来。
张小花一时没听明白,“什么?他让你带绣囊给我?他不是失踪了么?”
“那是在先生失踪之前,我们还都不知道师娘你这事呢。就是有天先生带我们几个去逛集市,先生就买了这个绣囊,还叫我交给师娘你。我当时还纳闷呢,反正是一起回去,干嘛先生要多此一举要我代交?——”
这会子杨四郎已经找到了绣囊,一边说一边将它递给张小花。
张小花第一时间没接,盯着那绣囊看了看,问:“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非要你代交。”
“是啊,我问了啊。先生说,他让我转交自有让我转交的道理。师娘你也晓得先生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故作高深,老是喜欢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杨四郎不以为意,张小花却是若有所思。杨四郎举着的手有点累,“师娘,你不接过去么?”
张小花一怔,回神,伸手接过头。杨四郎悄摸着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进而安慰道:“师娘,你放心吧。先生肯定会没事的,你也肯定会没事的。实在不行,我也写信让我爹送银子过来,只要我们多使银子,一定能把你救出去。”
张小花抬眼,看向杨四郎,笑道:“你怎么问都不问我一句?”
杨四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什么?我没什么好问的啊。”
“官军是以强匪的罪名抓的我,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到底是不是个土匪?”
原本杨四郎还有些如临大敌的架势,好像生怕张小花会问出什么他答不了或者不想答的问题,哪诚想到最后张小花居然问的是这个。
他神情立时轻松下来,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嗨,这有什么好问的。师娘你从前是干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要没有师娘你,我到现在都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废物,走到哪里都没人看得起。”
……
从前张小花想开书院,不过就是图一个一本万利。却不曾料到有一天竟会因此有了一帮像杨四郎这样的拥趸。
像杨四郎这样不过在花宁书院待了不到一年,他还能对她如此推心置腹雪中送炭。那么她以真心相待两年多,曾经一度以为会白头到老、生死与共的人为什么会在她患难之际突然远走消声匿迹?
杨四郎走后,张小花拉开绣囊的抽绳,在里面仔细翻找。绣囊里,除了香料再无其他。难道是她猜错了?张小花疑惑,不信邪,甚至倒掉香料,把绣囊翻转过来,里子朝外,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她皱眉想了想,然后开始搓着香囊的布头,一点一点地摸。果然让她在香囊底部摸到了一个异物,好像是一个卷起来小纸卷。
张小花顺着针线缝把那个纸卷排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抹平摊开。摊开来,上面只有草草的一句话“你若信我,便——认罪”。
指尖一下子掐进肉里,果然!她没有猜错,这一切都是王宁佑计划好的,就像曾经他计划从王长良那里夺回家产、计划用诬告的罪名把王长良送去流放一样。
可是这次,他为什么要计划把她送进监牢?就因为她不愿与他和离?那么他处心积虑留下这样一张字条给她,究竟是又一次的欺骗还是另有深意?
眼前显现出王宁佑的脸,那样情深一片的眼眸,与现下这张劝她认罪的纸条重叠在一起,竟叫张小花一时之间迷了心神,分不清真假,下不了决定。
……
许先之二度与他的上线见面。
上线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沈宁的娘子居然是强匪出身?你怎么连这个都没查出来?”
许先之些微胆战地垂手肃立:“大人恕罪,因为先前听大人说,沈宁对那妇人并无情感,我也就别把那妇人放在心上。是小人疏忽了,求大人责罚。”
那人碰了个不着痕迹的软钉子,怒气便去了一半。“那你可曾查清,究竟是谁举报的沈宁?难不成还有别的人也在查他?”
“这个倒不是。”许先之连忙回道,“这个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举报张氏的是沈宁的妹夫,一个姓董的举人。十有八九是看上了沈宁的家财和钱庄。张氏一被抓进牢里,王家一没有主心骨,那个姓董的举人就撺掇着他岳母,也就是沈宁名义上的嫡母,接手了钱庄的生意。”
那人对钱庄的归属并不十分在意,只紧张地问道:“那沈宁呢?你是否着人将他看住?”
“这个大人尽管放心,张氏的事一经传开,我就立刻派人把沈宁给抓了。因为那个董举人是连王宁佑也一起告了的,告他私通匪徒。我是想与其沈宁被官府的人给逮住,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把他给控制起来。在外人看来,他也只是怕被连累畏罪潜逃了,旁人也就不会对他的失踪感到奇怪了。”
“嗯,很好。”那人对许先之的这一举动相当满意。“这一点你做得很好,沈宁现在人呢?”
“小的把他关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只等大人前来发落。只是这个沈宁实在奸诈,他到现在还在跟我装疯卖傻,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