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婚不久的小媳妇,瞒着家里人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出门,想做什么?
董长恭顿时心头就堵了,当下就想冲上去质问王大妹。
脚刚抬起,却立时改了主意。
董长恭改了主意,脚重重抬起,轻轻落下。他尽量地把脚步放轻,刻意掩藏身形,尾随王大妹而去。
便像是要印证董长恭的猜忌似的,王大妹也是专挑小路,避着熟人,去的方向是月牙湖。这傍晚时分的,月牙湖压根就不会有人去。
所以——
心头堵着的那口气,正在转变成怒火,在胸口愈演愈烈。好你个贱人!我为了娶你,放弃了大好的前程。你倒好,趁着我不在,居然背夫偷汉?!
前头,树下,王大妹神情紧张,左顾右盼。
董长恭握紧了拳,心中越恨,身子却伏得越低。他倒看看,这贱人勾搭的是哪一路货色!
这时,另一方向,一个人影远远地过来了。看身形,像是个男人。
她果然外头有人!!!
心头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董长恭拳头已经握得紧到不能再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同时身体蓄满势子,只等那男人靠近,便一跃而上,捉奸捉双。
忽然,身后传来人声,满是诧异地。
“姐夫?”
董长恭惊而回头,看见王小妹便在他身后站着。
“姐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董长恭登时尴尬不已,些微狼狈地起身。
另一头,王大妹也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遥遥地喊着:“小妹,是你来了么?”
王小妹扬着嗓子答应:“哎!是我,阿姐,是我来了!”
王大妹边说话边向这边走来,声音里满是抱怨:“你怎么才来?害我好等!”
董长恭始料未及,狐疑满心。难道他娘子等的是自家妹子?姐妹俩要说话,哪里不能说,为什么非要约到这荒僻之地?
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又是谁?董长恭猛地一个警醒,不好,让王小妹这么一打岔,竟把那个野男人给忘了!
他立时回头,朝那方向望去。一条小路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影?
难不成是他看错了?疑心生了暗鬼?
这当口,王大妹已经到了近前。看见董长恭也在,冷不丁脸都吓白了。
“相——相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分明就是作贼心虚嘛。董长恭刚刚按捺下去的猜忌便又重新生了出来,并且在心里生了根,一发不可收拾。
王小妹到底比她姐姐机灵,一看董长恭那脸色,便立刻说道:“阿姐,事到如今,看来是瞒不过姐夫了。不如我们就全部告诉姐夫吧。”
“啊?你说什么?”王大妹猝不及防,受到的惊吓更甚,全然的花容失色。
董长恭心中已有定论,面上却反而不显了,不动声色地道:“怎地?莫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能让我知道?”
王大妹支吾着,王小妹伶俐地接道:“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我遇上了点难事,本来想跟阿姐商量商量。赶巧了姐夫也在,姐夫读的书多,正好请姐夫帮我拿个主意。”
“是么?”董长恭一挑眉,问的是王小妹,看的却是王大妹,“小妹啊,你倒说说看,你遇上了什么难事?”
王小妹却作着为难的模样:“唉,我这事真有点不好说出口,还是阿姐你替我说吧。”
她边说边朝王大妹飞快地一挤眼睛。
到底是姐妹连心,一向缺少应变的王大妹这次居然秒懂,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她以一贯细声细气的语调说道:“相公是这样的,我娘最近想张罗着给小妹说门亲,我小妹不情愿,想找我去劝劝我娘。”
谎话!完全经不起推敲!董长恭自以为不显山不露水地一句话戳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情愿的?难不成小妹你一辈子待在家里做老姑婆么?”
“不是的,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从前董长恭最爱王大妹说话这温润柔软的调子,如今听在耳里却是无尽的讽刺。他一下子压不住火,讲出来的话便显得阴阳怪气的。
“哦?是么?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不诚想王大妹仍是不慌不忙轻言慢语:“是我娘想给小妹招女婿,她看中了董老赖家的老二董大海。相公,你也是知道那董二海,为人是有多木讷,我小妹怎么能跟他过到一块儿去呢?再说了,董老赖那一家子都不是个好人,旁人躲都躲不及,我娘竟然巴巴要往上沾,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晦气么?”
董长恭听了这几句,心态立刻就变了,语气当下便缓和了。“你说得对,这就不怪小妹不情愿了。董二海确非良人。岳母大人这趟真真思虑不周详。”
王小妹有了董长恭表态撑腰,越发底气十足,撅着嘴说道:“还不是都是怪表婶在我娘跟前撺掇。我听说她有意把董二海从董老赖家过继过来。要是董二海做了我们家的上门女婿,她不是跟着沾光么?哼,说白了,还是肖想我们家的铺子和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董长恭暗自凝神,问王大妹:“小妹是说的是哪个表婶?”
“就是娇娘她娘。”王大妹答道,“从前我大嫂说合过她和董老赖家和解,让董二海上她家里做帮工。这做着做着,董二海就中了我表婶的意,我表婶就真想认他当干儿子了。”
什么表婶什么董二海,这些狗屁倒灶的乡间闲事,董长恭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王小妹有一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倘若真让王柳氏给这二闺女招了上门女婿,那王家的铺面和田地他和王大妹就真的一点都分不到了。
如今他落了榜,再考进士也要到三年以后。难道他就要白白荒废三年之久,就单等着下一回恩科么?董长恭不甘心,考还是要考的,但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只要上下关系走到了,内外关节打通了,他照样能谋个一官半职大展拳脚。
只不过,走关系打通关节,样样都离不开银子。自家爹娘有多小气,他这个当儿子的哪里会不清楚?就算他们肯忍痛割肉,那点家底也实在不够瞧的。更何况上头还有两房哥嫂盯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因此,这上面的开销还得着落在新近夺回家产且耳根子又极软的岳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