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发走董娇娘,极其简单。这女人平日里联合那些珠宝店绸缎铺子,买少报多,揩了不少银子。只要稍微查一查帐,她便露了馅。
董娇娘还在垂死挣扎:“老爷在哪里?我要跟老爷说话!他不会这么对我的!老爷不会对我这么绝情!”
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拦住她:“娇娘子,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乖乖认命的好。我们老爷算是仁义的了,不追究那些你贪墨的银子。老爷给你脸,你可别自己不给自己脸。赶紧地,收拾东西走人。回头惹毛了老爷,直接给你扔大街上去,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董娇娘见婆子如此有恃无恐,明白许先之是下了决心要赶她出府了。她是个识实务的,当下便不再哭闹,只默默地收拾衣裳细软。同时心中暗暗庆幸,幸亏平日里揩的那些油水大多数都由她娘董郑氏带出了府,否则这会子只怕是带不走了。
哪晓得那些婆子虽然凶狠,却并没有为难她,更没翻检她的包袱。董娇娘诧异,婆子道:“你不用看我们,是老爷交代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临了一遭你就是要带些银子走,也便由你去了。”
董娇娘蓦地心头一热,问:“老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婆子嫌恶地道:“娇娘子,你莫要太过份。老爷待你不薄了,你还要去找老爷闹什么?”
董娇娘刻意一挺胸脯:“我不是要闹什么,我就是想跟老爷辞行,你们也会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最后向老爷拜谢恩德。这样都不行么?”
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婆子想了想,说道:“辞行可以,但是你不能趁机哭闹。老爷要是发起火来,我们跟着倒霉不说,你自己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董娇娘连连点头,说自己心里有数。那婆子便告诉了她,许先之这会子十有八九在书房。
书房里,像是不止许先之一个人,似乎还有旁人说话的声音。董娇娘心中一动,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她没有声张,而是偷摸着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左右无人之后便悄悄地将耳朵附到了门边。
另一人的声音她一听就听出来了,是赵敬,许先之的心腹。
许先之问:“对了,赵敬,我要你去打听王宁佑娘子的底细,有消息了么?”
王宁佑?董娇娘一愣,那不就是从前她娘给她许下的那个穷鬼秀才么?经过这些年的相处,董娇娘知道许先之这个人。那可是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查谁。难不成王宁佑身上有利可图?他陡然发横财了?
董娇娘立马心思活络起来,许家的好处是占不到了,如果那个酸秀才真的今非昔比,倒也不失为下半辈子的一个好归宿。毕竟那王宁佑人品、长相都是上乘,要不是当年他家太破落、那酸秀才又太没用,她何至于费尽心思嫁到许家来做妾?
这样想着,董娇娘便越发上心,竖起耳朵听得更加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那边厢,赵敬说道:“老爷,我按你的吩咐到你说的山上去查了,压根就没有姓张的什么猎户。从前青峰岭上倒是个寨子,听说寨子的大当家是个女土匪,就姓张。”
许先之双眉一挑:“照你这么说,你怀疑那个女土匪就是王宁佑的娘子张氏?”
赵敬没有正面给出回答,而是继续汇报他打听来的情报。
“老爷,更凑巧的是,那山寨的二当家姓朱,三当家姓方,四当家姓薛。刚好跟那张氏的几位叔父,朱老二、方老三、薛老四对上了。并且,那山寨的大当家是在去年年初莫名失了踪的,之后寨子便起了动乱。而王宁佑去年年初正好从外省回来董家村,路上恰巧经过了青峰岭,又恰巧带回了媳妇张氏——”
许先之忽地一伸手,“行了,赵敬,你不用再说了。我心里有数了。”
赵敬垂手称是,想就此缄默,却一时没忍住:“老爷,倘若那张氏真就是青峰岭下来的,那对我们可是有大大的好处。老爷可以借机把王先生手上钱庄两成的收益收回来,谅那王宁佑不敢不答应。”
什么?董娇娘蓦地一惊,那个穷秀才居然有钱庄两成的收益,那可不得了啊,那不是抱了只生金鸡的母鸡?
对于赵敬的提议,许先之却不甚赞同。“钱庄方面,我还要倚仗王宁佑,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目前各家分号立足未稳,还不能贸贸然与他翻脸。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给我把嘴闭紧了,别给我泄露出去就行了。”
“是,我听老爷的。”赵敬恭声应道。
董娇娘一听势头不对,连忙蹑手蹑脚地走开去,隐到拐角的墙后头。赵敬不疑有他,径自开了门,离开了。董娇娘这才自隐身处走出来,面上掩不住的得色。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竟让她无意中听到了这么一个大秘密。
……
对于董娇娘的归来,她娘董郑氏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从前闺女假死嫁入许家,弄得她每次去看望闺女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走漏了风声。如今闺女回来了,母女两个终于团圆,自己也有人养老送终了,她怎么能不高兴?
只是如今闺女没了许家这棵大树罩着,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个男人照应,长此以往,总是不妥。
董娇娘埋怨:“娘你看你,咱们手上有大几百两的银子,你还怕日子过不下去?”
“唉,娇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做女子的,到头来总要找个好归宿。许老爷好是好,可你终归是做妾的,说出来总是不大光彩。如今许老爷肯放你出府也好。我跟你说,你可别再像从前眼睛长在额头上,在这方圆十里找个老实可靠的,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成了。”
“老实可靠?哼,人一老实,那还有什么出息?”董娇娘不屑地道,“娘啊,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