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张如意磕头认错,“只是事情紧急,奴才方口误。请皇上恕罪啊。”
张如意这家伙向来知道见风使舵,明哲保身。之前的日子里他在皇帝和太后身边也算是个红人。只是自我来了以后,端木轩就不怎么重用他了。反而让小贵喜时常侍候在身边。
以我对张如意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屈服于贵喜之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竟然也乖乖地退身二线,让贵喜成了皇帝身边的新红人。
而我这莘芷殿,他也是能不来就不来的。今日这般慌张跑来,想必是真有大事发生了。
端木轩见张如意这个德行,暗了暗眼神,招手道:“有何大事,你且说来。”
“回皇上,淮安王端木信起兵造反了,现眼下反军已经快到湄河城,再进一步就威胁到帝都了!”张如意一口气说完,抬起头慌乱地望着端木轩。
听到这个消息,在坐各位都是一震。
湄河城是天朝南北疆界的分界点。而淮安王是南疆地区最大的封王,他若一反,必定引起整个南疆的震动。一直以来都有这样一个说法,南疆各部只知有个淮安王,不知还有天朝君。至于淮安王,我也曾听说他是个享乐王爷,没有什么雄心大志的。每年皇帝也会常邀他来京都玩耍。在我们眼里,这样一个贪图享受的王爷是起不了多少威胁的。却没料到他居然真在端木轩的后院里点了一把火。
听到这个消息,端木轩呼地站起身来。
即使是再处便不惊的人,得知这样的情况都会控制不住情绪的。
何况给端木轩出这个难题的,是与他继承着同一血脉的自家兄弟。
我担忧地望向他,只见他愤恨的目光渐渐收紧,最后凝成一束墨黑的光芒。
皇帝一怒,踢开跪在跟前的张如意,侧目看了安羽白一眼,言道:“这件事最好与你安家没有关系!”
端木轩愤然离开,朝军机处赶了过去。
而安羽白在原地微怔片刻后,亦随同端木轩的步履辇了去。
时才还谈笑风生的文花厅,一下子冷落了。不安的气氛回旋在大厅上空,压得我混身无力。
安家,安家?
又是安家!
端木轩啊,为什么这些乱七八遭的事情你总要扯上安家?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安宁?
“叶隐,你这模样是在担心谁?皇上还是安羽白?”郑灵打破死寂般的宁静,忽然冷然对我说道:“世人常将我们以四氏女称之,如今本候看来,与你同称是对本候莫大的侮辱。像你这样只会躲在安乐窝里享受的女人,何以与公主,郡主,与本候相提并论!”
她转身之际,那脸的冷眼冷漠已然换成了深深的厌恶和不屑。
我震慑在原地。
本来就不知道她郑灵今日来宫里的原因,亦不想知之。眼下又被她这番数落。更搞得我莫名其妙,心气难消。
“郑灵,你凭什数落于我!”我不服气地抓住她的衣袖,“你以为我想留在宫中么?你以为我留在这里很快乐么?”
“快不快乐你自己知道!”
“快乐?在两淮局事紧张的时候,我巴不得能飞到三爷跟前去,可我走不了,我……我……”
“呵呵,你还知道担心你三爷?你还知道两淮有难?劳您费心了啊,叶大小姐!”她愤然瞪我一眼,“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叶家,我爹……我爹……哼哼,功德候?于我郑灵来说有个屁用!”
她一怒,反手一掌向我袭来。
我见势不妙,本能地闭上眼睛,伸出手来接她这掌。可我不会功夫,深知受这一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能感受到她掌风中的愤怒,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疼痛。
当我张开双眼时,意外地看到贵喜挡在我身前,用他小小的身板抵挡着郑灵这一掌对我的威胁。
“贵喜?”
我颤微微地唤了他一声,只见他回头来冲我一笑之后,便两眼一闭倒在我怀里。
死了?
贵喜死了?
这一认知顿时令我惊惶不已。
“大胆郑灵,竟敢出手中伤十九王爷!”
我仍处在惊惶中,却只见三条人影速速向郑灵围去。待我看清他们时,又一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三人正是平日在莘芷殿侍候着我的宫女团儿,老太监荣成,还有司帐的嬷嬷红姑。
我没想到一向低调平淡的他们竟然会是身怀武艺的高手,更没想到他们管躺在我怀里的贵喜叫十九王爷?!
郑灵估计也没有料想到事态会变得如此严重,如此难以理解。她一下慌乱了阵脚,且战且退地应付着三人的进攻。可她也毕竟在江湖上混迹了多年,凭团儿他们三人的功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将其制服的。
莘芷殿内“丁呤咣啷”的打斗声,不一会儿就引来一群御林卫,将战斗中的四人团团围了起来。
郑灵心知事情闹大了,干脆弃械投降,任由三柄利剑架到她雪嫩的脖子上。
被降服的功德候,冷冽地看了我一眼,像似在说:好你个叶隐,竟然将十九王爷的身份隐瞒起来,害我误伤了他!
我对视着她的双眼,无辜地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贵喜……竟是十九王爷啊。”
郑灵没好气地笑了笑,应该是没有相信我的话,昂扬着头由御林卫押走。
可是还不等她出文花厅大门,我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艰难地发出一道命令:“都站住!本王没事!”
这是贵喜的声音,是那个一直伴在我身边,喜欢谈天说地,喜欢闹闹呼呼的声音。
他没死。贵喜没死!
不知为何我鼻尖一酸,叭叭地掉了几颗眼泪下来。
“姐姐,你别哭。我没事了啊。”
贵喜扬起童稚的眼眸望着我。
我心底一软,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使劲埋怨道:“你这小家伙,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你为何要来替我挨这一掌?。从今以后你给我记着,不管你是贵喜也好,十九王爷也好,我再也不许你用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了!”
我紧紧地抱着这个大男孩,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方才那一刹,我曾以为他死了,以为这个十三四岁的生命就这么中止了。那个时候,我没有哭泣,可是现在却控制不住眼泪的决堤。
生命和幸福的意义,有时候就只是“存在着”。
“姐姐,你再用力我可真的要断气了。”贵喜傻笑一声,轻轻推开了我,“我答应过我哥要保护好你的。我是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话!”
说完,他转过头去,向下吩咐道:“今日之事谁都不可以让太后知道,若谁漏了风声,杀无赦!”
团儿他们与御林卫顿时跪到地上,俯首称是。
“还有,放了功德候。本王知她并非有意中伤本王的。”他淡淡地看了看郑灵,忽然笑了起来:“功德候你且记住,能与我姐姐并称四氏女乃是你的福气。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姐姐,可我知道你们四氏女里,都没有人有我姐姐的能耐。不相信么?不信你走着瞧吧!”
寒风乍起,郑灵微微怔在风中,深深地望着十九王爷,望着我。
这时的我以为她是摄于贵喜的身分,不敢再与我跟前造次。毕竟有谁相信一无事处的我能有何不得了的能耐呢?这不过是小王爷撒气时说的气话罢了。
可是当日后我与郑灵并肩作战之时,我方晓得她选择了相信贵喜今日这翻话,而且顺着贵喜这翻话和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她成功地找出了我的真实身分,并且再一次选择了与我联手,捍卫皇权的高贵与国家的尊严。
现眼下,我即惊讶又震撼地看着贵喜,悄声对他说:“我知道你对姐姐好,可姐姐除了家产大点以外真没什么别的能耐了,咱不夸海口成不?”
贵喜愁愁地看了看我,从我怀里站立起来,团儿立刻过来搀扶,却被贵喜挡了下去。他转身对我说道:“姐姐,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向来得罪不起的张如意为何不敢向贵喜发难,甚至不敢再来莘芷殿耀武扬威。也明白了,团儿、红姑、荣成他们其实并非是来侍候我的,而是来保护贵喜这小家伙的。
如是一想我隐隐感到有些被人欺骗似的不爽。跟在贵喜身后也没怎么注意,进门时一不留神差点被飞来的东西砸到脑袋。还好我超出本能的反应,伸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
定睛一看差点又把我吓个半死。
捏在我两指之间的竟然是把雪亮的飞刀?!
谁扔的?
而我,又是如何接住的?
回望屋内,除了我以外,就只有站在我对面的贵喜了。
他微微一笑,遂轻轻鼓起掌来。
“本王没甚别的本事,就是这飞刀耍得好点。天下能接住本王飞刀的人不出十个,姐姐你是如何做到的?”他呵呵地笑着,眼里干净得看不到一点瑕疵。
我捏着飞刀,望着对面的十九王爷,完全没了一点思绪。
见我木然而立,贵喜哈哈大笑,许是刚才受了郑灵一掌伤了心脉,没笑两声又咳嗽起来。
我忙上前去,扶他坐下。
“要不请个御医过来?”此时的我已不知如何对待面前这个大男孩儿了。
他摆摆手说:“不用。我估计团儿已经去找楚惊云了吧。”
说完,他轻轻从我手里收回了那把飞刀,平静地说道:“时才挡在你面前受功德候那一掌,其实并不是……不是姐姐你想的那样。”
见他欲言又止,我立马抓紧他的手问:“贵喜,是不是有好多事情都是我不知道的?你要真的喜欢姐姐,现在就请告诉我,好么?”
他抬起头来,望了我许久许久,忽儿又笑起来:“我真的不相信,不相信你就是那个人哩。你这么好,这么温柔,这么……这么笨,跟他真的不像,一点也不像。”
“谁?”
我继续追问,贵喜却笑而不言。他转开我的问题,还是说刚才的事情:“如果刚才让你接了郑灵那一掌,估计她这会儿已经是个废人了。”
与贵喜这样轻描淡写的状态不同,我全然陷入了一种恐惧的震撼之中。
瞧着我惶然的眼神,贵喜又安慰地笑道:“姐姐,你不知道的事情是有很多。比如你不知道轩哥哥有多在意你,比如你不知道安羽白其实是琼州岛国的世袭皇子,比如你不知道你其实会武功而且功夫还相当的了得。”
要说端木轩对我的情意我不是不清楚,而安羽白的身份我在千夜府时也听宁叔叫过他世子。然而对于这些事情带来的惊讶却远远不及贵喜说的,我会武功的实事。
“我,我会武功?”我不可置信地翻看着双手。
“嗯。”贵喜微笑着点点头,“姐姐还记得你刚来宫里时,有一回楚惊云和我轩哥哥为你把脉,都说到你体内有股极难控制的暗沉之气的事情吗?”
我回忆了一下,想起那是在刚来宫里不久的时候。我因为痛经而昏倒,还让端木轩费了些心思来瞧我的病。也就在那时,他与楚惊云都把出我脉象上的怪异。是说过有股强大的暗沉之气潜在于我体内吧。
我朝贵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