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水淹了太原城龙脉的——官家呐!你终究没有下过一道……真正的罪己诏,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毕竟,承认自己一声令下,便让几万人马化作尘埃,承认那些“为国”的冠冕下,藏着无法弥补的错,对九五之尊而言,比输掉一场战争……更难!!!”
默默的将心中的悲愤,都咽进了肚中。此时此刻,端坐在书房里的崔绚,在听得
了《责躬诏》全文后,脑海中唯一出现的悲愤,便是内心深处的那一段独白了。
痛彻心扉的,尝到了那股差点失去孩子的绝望与悲痛。
觉着他自个儿,就是太自私了的崔绚,心中翻涌奔腾着的情绪,却是久久……都不能平复下来。
汴河的水,依旧东流。
载着新酿的酒,载着往来的船,却载不动那片土地下,几万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梦。。。
那些亡魂之中,就有为了护着阿惟,而“马革裹尸”在了——辽疆战场上的同袍们。
看着手中,那张最新得到的消息。默默的将那纸条儿,给碾碎成末的他,眸中的深思,却是藏也藏不住了。
……&……
“贤婿!此事儿,你先不要同大娘子她声张。但是阿惟的生辰八字,的确同那巫族之人所言一般——分毫不差。”
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冯道,眸中的思绪,却是接连不断的变化着。
“简直是荒唐!阿惟今儿个刚出生。他们那些邪魔歪道,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我儿的生辰八字,即便是我,亦是猜的道的。”
“咳嗯……你这怕是——上朝上傻了吧!还没有瞧过那孩子吧?!的确是个女娃儿。
更何况,阿惟的生辰八字,的的确确是由巫族的祭司,在三年前,亲手递交于我的!”
眉头不受控制的,紧拧了起来。活了大半辈子的冯道,还是很相信命运这二字的。
尤其是当他,正儿八经的,担任过十朝元老后。
虽说世人,都不耻他的这番行径(忠心只侍一主)。但是身处于乱世,只有活下去,不才是那唯一的道吗!?
一切的可能,不都是在那活着的基础上,才能继续的往下走吗?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任由那份沉重压在心头,做不到洒脱,也做不到痛痛快快的忏悔,就这么在世俗的枷锁里,与那世道,进行无声的对峙,直到生命的尽头。
也未尝,就不好。
正所谓——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他不就坚持本心的……做到了吗?!
反复观察着手中的茶汤渣子,浮浮沉沉。
相信命,也打算将一切,都交给命的冯道,不是妥协,而是为了阿惟更好未来的,还是决定相信巫族祭司的那番话。
“阿惟她……那么小。岳丈你——当真舍得?!”
“10年后的今日,即便是你我过度保护着,届时阿惟她……定也是逃不掉的吧。。。”
“简直是荒谬!民如草木,易生易灭,授一抔土则安,得一瓢饮则足,纵寄身蓬蒿,亦能俯仰求生。
我就不信我一介堂堂的太仆少卿,护不住我自己的幺儿!”
狠狠的捏紧了手中的毛笔杆子,恨不得将其给折断了的崔绚,眸中的愤恨,藏都藏不住的,想要将巫族的那个祭司,给挫骨扬灰了。
“草芥之民,不知有君,唯知有食;不拜庙堂,只认桑梓。见树如见亲,逢土便为家,苛活而已。
若是如此,不若便让阿惟,认那城南最东边儿的白果树——为亲吧!既然那个祭司打城南而来,那便让城南的白果树,代替阿维的,去挡那一灾吧。”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之前老家人的口口相传。想要先试上一试的冯道,也打算病急乱投医的,试一试这个土法子。
“我的幺儿,是唯一一个认树当爹的孩子。既如此,那她的表字,就叫崔惟吧!
还有!巫族的祭司不是说我幺儿是个女孩么?!那我崔绚偏要反其道而行!
即刻,就对外宣布!说我崔家的宅院里,今儿个——生了一个带把儿的男娃儿!我倒要看看了!看看他们还怎么颠倒乾坤!?”
眸中迸射出了,一抹坚定的目光。
为自己的行为与小聪明,而沾沾自得的崔绚,却是并不知道。
也就在他们做出决定的这一刻起,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了……它那亘古不变又周而复始的运转。
……
时间,在不断的悄然流逝。
雍熙三年十二月初十,直史馆田锡,上疏《论军国机要疏》,直言北伐败因。
十二月月末,距离巫族一脉——扬言的要重启祭台的祭祀,所剩不足半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