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烨霆倒不是真担心会有野兽折返回来,他就是嫌弃,嫌弃这个洞穴的肮脏,虽然还算干燥,但到处都是灰尘,还有晒成干的粪便。
他强忍着恶心走进去。
姜苒从竹筐中拿出本来带过来打算装地瓜泡的麻袋往地上一铺,又找了根带叶子的树枝随意扫了几下,腾出一个能落座的地方。
她身体本就虚弱,又折腾了这么久,难免有些累,干脆往地上一坐,抬头,就看见厉烨霆身形绷直地站在她面前。
姜苒叹气,“不坐吗?”
厉烨霆紧抿着薄唇,无声地垂眸盯着她看。
姜苒不想跟他对视,既然不愿坐那就算了,她也懒得管,低头抱着膝盖试图闭目养神,她真得有些累,小腹处一抽一抽地疼。
孩子离开后到比还在时的存在感强上许多。
“不舒服?”厉烨霆不知道什么走到她旁边蹲下,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发旋。
姜苒并不打算在他面前示弱,强撑着摇头,“就是有些累。”
听此,厉烨霆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坐着。
洞穴外的风忽然变得呼啸,郁葱的树叶瑟瑟作响,宛若深山的野兽在嚎叫,天气骤然变暗,就像是瞬间从夏天转换到冬天般,温度急速下降。
山中的气温就是如此变化无常。
姜苒抬头皱眉看着,“我们得去找点干柴。”
万一村长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找过来,就得认真考虑起过夜的事,荒山野岭的,火苗是重中之重。
还好,这次上山,她准备了不少水和驱蚊虫的药。
姜苒起身要出去,厉烨霆迟疑了下选择跟上,“我去找就行,你不是累吗?”
他的好意姜苒心领了,不过,“你知道什么东西能用来点火?”
这触及到厉烨霆的知识盲点,他无声沉默。
见状,姜苒轻笑。
厉烨霆抿唇,“你嫌我笨?”
姜苒没回答,反而说,“我倒认为你会嫌我刻薄。”
“为什么这么想?”厉烨霆不解,内心很在意,但也没忘记观察她的举动,见姜苒没过一会儿就捡了不少树枝和枯叶,便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也去翻。
姜苒余光瞥见,手中动作微顿,心情有些复杂,就跟看到高高在上的神仙突然关心起人间烟火似的。
她垂眸说,“你以前不总是这样?”
无论她做什么,刻在她身上的总是那几个形容,尖酸,刻薄又贪婪。
姜苒太清楚了,她在厉烨霆心底的印象比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还要恶毒。
厉烨霆直起腰,看着她说,“那时,我没认出你。”
“但我还是我。”姜苒也停下手中的动作,转眸与他四目相对,“无论你想没想起过去,我都是那个姜苒。”
除了不再爱你。
可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他也不会在意。
姜苒并不觉得有了回忆加持,自己就能变得和善可亲,从顶级恶毒的坏女人变成白莲圣心的善人。
她还是她,从没变过。
“厉烨霆,别再沉溺于过去,人要学着往前看,痛苦我已经尝过,你没必要重蹈覆辙。”这句话本不该由姜苒来说,但这短短几天的相处,她能够看得出来,厉烨霆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个幼稚天真,还没长大的少年罢了。
她不想报复,也不想再陷入纠缠。
姜苒的语气太认真,厉烨霆想要反驳,当看到她的眼神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依旧是茫然的。
最讨厌的人突然变成日思夜想寻找的人。
就是爱因斯坦在世用他那超高的智商也无法妥善处理。
厉烨霆清楚,他应该遵守诺言,‘小豆芽’是他的根,是他身而为人的唯一证明,也是治疗他心病的解药。
但他不懂该如何去服用。
笨拙又试探地靠近,无法说服他人,也无法说服自己。
他沉默着无言。
捡了不少树枝,姜苒估摸着差不多,使唤着厉烨霆先将东西抱回去,就跟随身带了个百宝箱似的,从竹筐中摸出打火机来将干枯的树叶点上,“把我带的纸扯出一点来,用来引火。”
这种事厉烨霆还是会的。
他蹲在旁边帮忙,“你怎么什么都有?”
“山上蚊虫多,药粉没有驱虫的香管用,”姜苒自己配制了些香,堆了两个石头夹起来点燃,“气味会有点呛。”
她是真谦虚。
那不是有点,而是非常!
烟刚冒出来,厉烨霆就迅速捂住鼻子,“为什么这么臭?”
姜苒说,“加了点牛粪。”
顿时,厉烨霆觉得整个洞穴连带着姜苒都不干净了,就像是在粪堆里刚打过滚似的!他脸色一白,双腿比脑子还快,回过神的下秒人已经在外面站着了。
姜苒跟出来。
他皱着眉往旁边挪了两步,“别靠近我。”
“不识货,”姜苒耸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很好用的,我外公的法宝,之前村里的人但凡上山准会问我外公要上一支。”
森林中的树木很多,个个高大,直入云霄。
厉烨霆分不清,唯一记得就是他小时候也常常像现在这样,站在被树木淹没的空地,贪婪地去看缝隙中的蓝天。
他深沉地说,“我知道。”
他还记得以前他和叶神医就住在已经荒废的庙里,四周无人,又处于深山,一年四季,除了能冻死人的那几天,各种各样的虫子源源不断。
他遗传秋田静,身上皮肤比较娇嫩,被虫子叮一下,就能过敏,跟肿包的绿巨人似的,看起来特别吓人。
那时候,叶神医折腾过不少方子,效果都不错,但只有被叮过之后才能够快速消肿,没办法提前让那些虫子消失。
直到他们在机缘巧合下遇见上山采草药的林外公,偶然知道这种香的存在后每隔三天就要去拿一支。
刚开始是林外公亲自来送。
后来,换成了姜苒。
“你那时很瘦,”厉烨霆放下捂着鼻子的手,转眸看向她,视线明明落在她身上,却好似透过她在看着谁,“你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姜苒没看他,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地说,“十岁。”
“我们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却彼此从未相遇过?”厉烨霆眼眸深邃地望进她的双眸中,“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