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要死了嘛？
厉烨霆嘲弄地笑，他毫不意外，这一刻的死亡，他等待已久，那怕水流都快要到他的脖颈处，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等待着彻底缺氧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
有人在喊他。
“厉烨霆，厉烨霆！”
对方的声音很紧张，有些尖锐，但依旧能够听出底色的轻灵。
这声音有些熟悉。
他曾在哪里听过。
可，究竟是哪里？
厉烨霆想不起来，他没有回忆，脑海如同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对一切毫无反应。
“厉烨霆！”
喊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焦急，脚底的水浪也变得汹涌，无情地卷着他往深处去，看不见光的雷再次降临。
漆黑的天幕短瞬地出现一丝裂缝。
“厉烨霆，你就是个怪物！怪物！”有人在尖叫，大声地尖叫，“不，我为什么会生出来这种怪物？都怪你，都怪你！”
大吼大叫的女人很疯。
她好似在摔打着什么，厉烨霆看不见，只能听到重物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很清脆。
像是玻璃，或者是瓷器。
也可能是幼年时不知道谁送给他的，丑陋又廉价的招财猫存钱罐。
“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那是你舅舅，舅舅！”
“你连笑都不会，你是弱智嘛？！”
“……”
记忆中的辱骂变得模糊。
厉烨霆已经有些回想不起来，模糊到甚至看不见身形的一团雾气，张牙舞爪地冲着他喊叫，她骂他丢人，她骂他冷血。
还骂了些什么？
厉烨霆是真的记不清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没必要在乎，他很忙，忙着学习，忙着担起厉家继承人的责任，他不需要父亲，也不需要母亲。
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这个念头一出。
那团人形的雾气骤然消失，转而变成一片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好似站在桥上，冷漠地看着连绵不断的警车从面前经过。
灯光很刺眼，雨下得也很大。
没人给他打伞。
豆大般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脸上。
好像……好像有点疼？
他记不清当时的感受，只记得他在那座桥上站了许久，许久，从黑夜站到天亮，有人让他节哀，有人让他别难过。
他要难过什么？
那时的‘他’有些茫然，总觉得大家太奇怪，他不想呆在哪里，却无法脱身，经常跟在祖父身旁的人让他乖乖呆着。
他没法走。
祖父很严格，也很凶，如若违背他的命令，就会发脾气，也不打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像在看一堆垃圾似的看着他。
后来，雨停了。
祖父来了，站在他身旁惆怅地叹气，他大约很悲伤，忽然苍老许多，连责怪他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还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烨霆，以后厉家就剩下我们了。”
不一直都是嘛？
厉烨霆很茫然，他理不清回忆中的画面，那很奇怪，像是在做梦，他站在云巅，心情毫无波动地看着脚下的人悲伤哭泣。
“你就是扫把星，灾星！你克死了你弟弟不算，你还克死了你爸妈！”
“你就是个怪物！”
“……”
又有人在骂他，肆意地辱骂他。
他是天煞孤星，与他走得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这句诅咒就一直陪伴着他，直到他离开京城，离开后呢？他又经历了什么？厉烨霆有些记不清了。
他头好痛，心情暴躁到恨不得毁灭一切。
水漫过他的双眼。
他快死了。
“厉先生！”又是那个人，声音好熟悉，不对，应该要更加稚嫩些，“这个送给你，再见面的时候，你娶我，我们一块有个家好不好？”
有个家？
厉烨霆眼神划过一丝迷茫，海水呛进他的鼻腔。
“咳咳咳……”
他极度痛苦地咳嗽，水呛得更凶了，耳朵，嘴巴，鼻孔都被海水充溢，他好似快要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无法呼喊。
“厉烨霆！”
他躺在海底，眼前是波澜，透过海水去看天，像被彩虹笼罩的水，空气很寂静，没有鸟叫，没有蝉鸣，连风声都听不到。
他机械地转眸朝身旁看去，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散着发，痛苦地在他身旁挣扎，很快，另一位穿着西装的人涌了过来。
女人眼底瞬间充满希望，下秒就变成漫无天际的绝望。
男人狠狠地捂住她的鼻腔，面目狰狞地将她往水下压，女人激烈地挣扎，痛苦地从他肩膀处伸出手来，无声地喊，“烨霆，救救妈妈。”
“救救妈妈。”
厉烨霆麻木地看着她朝这边伸过来的手，心情毫无波澜，只是体内充满了太多海水，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
砰的一声，眼前窜起一片花白。
“厉烨霆！”
看到陷入梦魇的人开始不受控的抽搐，脸色发青，时刻快要窒息而亡时，姜苒是真的急了，她问空姐借了针，匆匆消了毒就猛地朝他虎口处扎去。
厉烨霆眼皮轻颤，姜苒期待地等着，却迟迟没有等到他睁开眼，没办法，她只能拿着针又往他指尖扎去。
十指连心，如若不是不得已，姜苒不会碰他这个地方。
然而，饶是如此，依旧毫无作用。
直到当第十个指尖都快要被扎满时，厉烨霆的眼皮才缓缓掀开，他声音沙哑，眸色平淡地看了眼扎满针的双手，平静地说，“你在给我用刑？”
“醒了，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都快打算紧急降落的空姐这才松了口气。
姜苒忍了许久的泪啪嗒一下砸了下来。
她粗鲁地抹去，板着脸起身，“谁让你欺负我。”
厉烨霆挑眉，“污蔑我？”
他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姜苒没有再回头，将他指尖的针拔下，才退到一旁，让被叫过来的医生乘客仔细检查。
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做了噩梦。
听此，姜苒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她将针消好毒还给空姐，像这种足以当做利器的东西是无法携带的，需要让乘务人员销毁。
厉烨霆醒过来之后倒是平静，还有心思喝水。
姜苒没有回到原先的位置，而是在他身边坐下。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厉烨霆转头，“担心我？”
姜苒没吭声。
他轻笑了下，又说，“你该不会还爱着我吧？”